當年開在新北市淡水「老董的家」民宿,在網路上擁有高人氣,甚至被網友評為A級民宿,因為價格合理、裝潢溫馨,加上臨近淡水老街,成為許多旅客住宿的首選,沒想到竟然是一間囚殺街友的恐怖民宿。
投資失利 人頭詐貸
時任刑事警察局偵一隊二組偵查員的黃念生(現台北市刑警大隊偵七隊隊長)是這起恐怖民宿案的承辦刑警,他回憶2008年1月有保險公司的理賠員向刑事局報案,說有一件要求給付5千萬元意外死亡保險金的個案,死者身分疑似街友,卻在短時間內結婚、出國旅遊,又意外墜崖死亡,內情恐不單純。
不久,梁姓死者的父親由理賠員陪同到刑事局說明。梁父向警方表示,兒子早已離家沒有工作,是名街友,有時還會回家向他伸手要錢,怎麼可能有錢結婚?甚至還能出國旅行、投保巨額意外險?
黃念生說,警方調查後發現,梁姓死者和年齡相差甚多的連姓女子結婚過程疑點重重,但因意外發生在中國大陸,不在台灣,相關的死亡文件也都齊備,即使非常可疑,但人已變成骨灰,連DNA都沒有辦法驗,加上涉嫌人的供詞一致,讓警方的偵辦嚴重卡關。
為了突破僵局,警方從梁姓死者的身分開始查起,發現梁曾在老董的家民宿工作,但並非如連女申請理賠時所宣稱的「擔任幹部」。警方進一步追查發現,民宿老闆李憲璋因投資失利,曾利用多名街友當人頭進行詐貸。
李憲璋的手法是先製造街友在其民宿任職的假象,再以薪資轉帳證明,讓銀行誤以為這些街友有還款能力,等信用培養起來後,再以這些街友當人頭、虛設公司行號,向銀行貸款或申請信用卡,最後擺爛不還錢,使銀行蒙受巨大損失,估計李透過此種方式詐得金額超過1億元。
員工旅遊 巨額投保
黃念生告訴本刊,李憲璋從2005年開始,就有利用街友當人頭的紀錄,因梁姓死者的信用破產,已沒有利用價值,於是將梁設定為詐保人頭,讓自己的連姓女友和梁假結婚,並找其他街友當證人,完成登記後,便開始著手進行殺人詐保的計畫。
梁姓街友與連女假結婚之後,連女便安排出國旅遊。黃念生指出,連女原本向旅行社購買黃山蜜月旅行套裝行程,但因她不敢動手殺人,於是再向旅行社更改行程為員工旅遊,並改由2名民宿員工楊明璋、宋進財陪梁前往,不過,因為楊男畫蛇添足,拍攝過多的案發現場照片,讓他們預謀殺人的犯行露出馬腳。
警方調查,2007年12月15日,梁、楊、宋三人出發前,連女親自到機場送行,並在二家保險公司櫃台,替梁投保共5千萬元的意外險,受益人則填上連女的姓名。隨後,連女偷偷向楊、宋交代,如果梁回不來,就可領保險金。
16日上午,三人跟著旅行團遊覽黃山風景區時,楊、宋二人暗中觀察哪裡適合動手,中午回飯店休息用餐後,楊、宋藉口要去拍照,向旅行團報備,便帶著梁到黃山。當時天候不佳、遊客稀少,三人到了一處懸崖邊,楊示意宋在旁把風,再騙梁坐到欄杆上拍照,隨後將梁推下懸崖。
拘禁圈養 餵食剩菜
為了讓保險公司相信梁男是意外失足,楊還特地多拍了幾張現場照片,之後才與宋跑回飯店,向領隊告知梁墜崖,由領隊報警。大陸警方很快找到梁的遺體,連女接獲通知後,隔天就以未亡人的身分,飛往大陸辦好所有手續和證明文件,再由楊及宋二人帶著梁的骨灰回台,並在隔年1月向二家保險公司提出理賠申請。
警方釐清案情後,隨即前往老董的家展開搜索。黃念生透露,警方在頂樓709號房,救出8名街友,詢問後才知道他們是被李憲璋拘禁、圈養在該處,平常給他們的食物都是房客吃剩的東西,如同餿水一般。
黃念生告訴本刊,這些街友獲救時身上很髒,房內臭味衝天,遭拘禁最久的長達2年,警方同時搜出一些不知去向的街友證件,保守估計超過10人,還查出曾有遭囚禁的街友生病,竟遭丟包到公園,後來雖被人發現送醫,但最後仍因病重死亡。
獲救的街友向警方供稱,他們原本是在台北、新北及桃園車站、公園流浪的街友,後來有人主動找上他們,說可以給他們發傳單的工作,三餐可以溫飽,沒想到最後被帶到淡水的民宿關了起來。
黃念生告訴本刊,由於主嫌李憲璋、連姓女友、楊明璋、宋進財四人,在保險公司調查時供詞一致,心防已固,對殺害梁男一事矢口否認,為了釐清案情真相,警方啟用測謊機制。
測謊未過 全盤托出
時任刑事局測謊組長的林故廷(現新北市警局中和分局長)表示,當時國內發生多起民眾前往中國旅遊的意外死亡案,其中有不少案子涉嫌詐領保險金,測謊組接獲第一線刑警查到的疑點後,便進行測謊編題,要釐清梁姓死者到底是失足?還是被推下山崖?以及是否為預謀犯案?
警方動用了四組人員,先對楊明璋、宋進財進行測謊,設定的題目包括:梁男是怎麼墜崖?是否有計畫讓梁男墜崖?誰把梁男推下崖…等。林故廷透露,楊、宋二人都未通過測謊,結果還顯示這是一場有計畫的行動,由楊動手推梁下山崖。
警方獲得初步結論後,再找連女測謊,同樣未通過,警方與她深入訪談、曉以大義,終於突破連女的心防,將整個計畫與經過全盤托出。不過,主嫌李憲璋則不斷喊冤。林故廷告訴本刊,李對是否有計畫、事先是否討論過殺害梁男二個測謊題目一直沒通過,喊冤明顯是推託之詞,最後仍難逃法律制裁。
這起恐怖民宿囚殺街友案,經12年多纏訟,被告楊明璋、宋進財接連病故,只剩李憲璋和連女二人,最高法院今年3月認定二人符合2007年《罪犯減刑條例》及《刑事妥速審判法》要件,李男、連女獲二次減刑,最後依殺人罪,各判刑14年及8年定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