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

爸爸在我12歲那年燒炭自殺，去警察局做筆錄那天，我還陪我姊玩黑白猜，想讓氣氛別那麼沉重。其實那時我一直不敢說，爸爸的死，可能是我害的。


少年時我夢想去大都市打拚，開工廠、當老闆。我家務農，從小要幫忙，種田種到怕。

我今年70歲，是租書店老闆。我每天中午12點開門，有時一下午都沒客人。現在越來越少人到租書店租漫畫小說了，之前我問租書系統業者還有多少間？業者說剩2百多家。我都跟客人哀（叫苦），說我叫Michael周，意思是莫擱做，了錢（虧錢）我就不做了。

2019年底，我人在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的舞台上演戲。那是首演場，開演大約半小時後，我看見3個觀眾站起來，走上舞台拿著大聲公嗆聲，又拉起布條。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什麼特別的安排嗎？直到我從餘光瞥見布條上寫著：「楊×清一家欠錢不還。」

我家房租是保單貸款借錢付的，由於年繳有優惠，去年，我在臉書上公開借短少的12萬元，承諾每月還1萬元，沒想到收到三十幾萬元，那個晚上我哭不停，臉友竟然願意信任我。我不只省了房租，還處理了一部分債務。

我前陣子講了一個段子，我說：「陳佩琪不是一直想當第一夫人嘛，但現在可好了，她跟吳淑珍之間的距離只差了一張輪椅。」很壞吼，一次婊到二個人。我2019年出家，皈依日本真言宗，法號是言德，講脫口秀聽起來像造口業，可是口業有善業跟惡業，如果你講的笑話是事實，讓人對新聞事件產生關注和反思，那就不算惡業吧？

1993年，我跟著爸媽從緬甸移民台灣，落腳中和華新街。爸爸說，希望讓我們受更完整教育，所以來台灣。可是，在台灣，我總覺得格格不入。

去年我71歲，跑去騎摩托車環島，快要騎到清水斷崖的前一晚，我在花蓮的旅館裡糾結好久，隔天要不要停下來？還是騎過去就好？忽然想到，隔天也是11月13日，好巧。

我的鼻子動過手術，對氣味特別敏感，你用哪一牌洗衣精，坐近一點我就聞得出來。或許因為這樣，我特別喜歡精油的味道，特地到澳洲學芳香療法和按摩。

念研究所時，教授帶我們去棲蘭山，小巴開上山，雲霧繚繞，像是仙境，一下車，路邊就有我從未看過的苔蘚，那幾天我像是掉入時間的漩渦，非常亢奮。

25歲我在準備律師國考時，某天開狂始吐，醫生一開始以為是腸胃炎，但後來發現沒這麼簡單，胃變得非常痛，再次送急診抽血檢驗後，才確定是紅斑性狼瘡，造成急性腎衰竭。我們這世代對紅斑性狼瘡的印象，都來自網路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女主角就是得紅斑性狼瘡死的。聽到生這個病，我覺得人生完蛋了，不用想當律師或做什麼工作，也不用談戀愛了，不會有人想跟我在一起。

我孫女國小畢業，按學校規定要爬玉山。大家都是爸媽陪同，只有我是阿公。75歲了，還陪孫女爬玉山，一來我在行，二來是太太過世前，叫我顧好孩子和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