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小檔案
- 林進（上圖左）：本名林東進，1991年12月9日生，雲林人。環球科技大學美容美髮系畢業。以未經設計、生活化的搞笑影片發跡。
- 小Ａ辣（上圖右）：本名黃柏軒，1989年7月5日生，台中人。南開科技大學電子工程系畢業。以不時使用男聲嚇人偽娘直播發跡。
1968年，安迪．沃荷說：「在未來，每個人都能成名15分鐘。」近50年過去了，預言成真，網路成為滿滿大平台，每個人都能在上頭秀才藝、放美照、發異論，享受聚光燈當頭照下的熱度。但維持恆溫不易，網友變心之速度堪稱真正的光世代，網紅褪色和掉漆，都是一瞬間的事。
素人變明星 搞笑不造作
林進今年25歲，以一支「阿嬤對自己瘋狂的舉止反應冷淡」影片爆紅，晉身網紅行列。他反應快，面對難題也能迅速引用他人話語擋箭。問他：「如何面對酸民謾罵？」他用范冰冰的話回答：「我能承受多少詆毀，就能承受多少讚美。」頗有初生之犢的大無畏氣勢，卻同時沒有半點架子，本人和影片裡誠實又不造作的形象一致。
小A辣人如其名，腥羶不忌，穿著火辣得不怕寒流，且喜歡用正港男聲嚇人，偽娘身分甚至曾在男廁讓老伯嚇到尿褲子。24歲時因為一則新聞台「崩壞正妹」的報導被注意到、從視訊主播變網紅的她，成名前其實也熬過1年半「每天最多睡5小時」的苦日子，然而談及前塵，她仍視為往夢想前進的必經路途，現在的生活，是「美夢成真」。
約在被他們自製的拍片道具、四處晾曬的衣物、各種上通告之遺跡弄得很亂的公司宿舍，2個臉書粉絲人數破百萬、熬出頭的人，針對「從素人變明星的奇幻旅程」對談，有工作甘苦調味、自我認同信念，也有艱辛的往事回顧。不擅粉飾，採訪結束後，林進對經紀人自承有些地方「好像說太多了」，經紀人了解狀況後略做解釋，但林進和小A辣只是繼續胡鬧、搞笑，也算呈現了他們最外顯的個性：樂觀。這樣的人格特質，究竟是天生，還是後天養成呢？
樂觀的林進 我其實很衰
林：我一直都是很樂觀的人，但認真說起來，我不算太有樂觀的本錢。爸爸在我小學六年級時做生意失敗，從此喪志，在我高三時又中風，大二時自殺。我還記得我爸過世時，我正在期末考，媽媽不想影響我課業，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當親戚打電話告訴我：「東進東進，你爸爸走了。」時，我還想，這是在開玩笑吧？直到阿姨打電話來，才知道是真的，馬上跟學校請假，從斗六騎車衝回北港家，途中還被警察攔下，說：「弟弟你知道你騎很快嗎？」我說我知道，但我爸爸走了，我要去見最後一面。警察聽了，就把抄到一半的資料還我，叫我慢慢騎。我那時情緒一直憋著，聽到這裡憋不住了，崩潰大哭，一路哭回家。但終究來不及，抵達時，我爸已在冰櫃裡。
其實，我家從爸爸生意失敗後，經濟狀況一直不好，靠媽媽在工廠上班的3萬多元薪水勉強支撐。所以我哥也很乖，高中畢業後就聽我媽的話去當志願役。但他出過一場車禍，下巴碎掉，整個人不知是嚇到還怎樣，完全變了一個人，魂魄都走了。我們中西醫都試，還請師公作法，後來才好轉，整個過程非常可怕。那時他已是職業軍人，也是家裡重要的經濟支柱，我媽一直很擔心他的職業軍人身分會被拔掉。
壞事接二連三，我大學快畢業時，媽媽又小中風，在家裡昏倒，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我媽扛起來，請隔壁親戚送去醫院。那時我就想，我的人生怎麼好像有點衰啊？家人一個接一個倒。但在醫院陪媽媽1、2個月的時間，我也沒讓自己陷在負面情緒裡，就是看韓劇，看媽媽和鄰床病人變朋友，還拍了一些影片。我看過一篇報導寫，不開心的人活得比較短。我的家人已經不快樂了，我能做的，就是當那個讓大家快樂的人。
想紅小A辣 不睡也無妨
小：想當網紅，樂觀真的很重要，因為大家看我們的影片就是要開心，沒人想知道你過得有多苦。但光樂觀是不夠的，還要有抗壓力。我曾在王品集團上班，他們很要求服務態度，EQ要非常高，我的抗壓力就是在那時訓練的，所以現在面對負評，都能不被擊垮。
但我最苦的階段，也是那時候。每天在火鍋店從下午2點工作到晚上11點，回家洗個澡、扮女裝，再從晚上12點開直播到早上6點。這樣睡眠嚴重不足的日子，我過了將近1年半，也想過放棄，因為再怎麼播都只有200多人在看，別的女主播卻隨隨便便都有4、5千人。但實在太想往演藝圈發展了，不拚不行。
結果有天，我把唱〈有點甜〉的影片放上臉書，被瘋傳，就爆紅了，電視台做了新聞，說：「甜美外表，唱出渾厚嗓音，嚇壞不少網友。」我還不曉得，是同事跟我說：「剛才好像在電視新聞看到你。」我才發現，而原先只有3,000多粉絲的臉書專頁，也在3小時內衝到8、9萬人。
不過真要把白天的工作辭掉，還是很掙扎，是個賭注。做直播收入就是5,000到1萬元左右，買個假髮和化妝品就沒了。但我就是很喜歡表演，即使粉絲只有100多，也無所謂。
成名的代價 無法做自己
帶著2個網紅外出拍照，當然要引來側目。不怕丟臉、很能自high的2人已習慣鏡頭緊盯，也能依攝影師指示變換各種難為情動作，專業又敬業。隨機街訪，得出「年紀愈輕愈是粉絲」結論，喜歡他們的理由則都是「真實和好笑」，或說是「真實得好笑」。
但，成名後，還能百無禁忌地以「真」為最高指導原則嗎？
林：粉絲多了，會開始無法做自己，要慢慢收。我收過1個單親媽媽的道謝私訊，說她和女兒的互動一直不熱絡，直到和女兒聊到我，發現竟然是不錯的話題，還因此改善了母女關係。我是在那一刻，才有了自己原來具有影響力的自覺。
現在拍片，我都盡量自生活取材，有時和朋友聊天聊到一半覺得好笑，就會說：「好！收起來，我們來錄影。」因為真實，都很受歡迎。但我曾拍過一張模仿〈飢餓的蘇丹〉的照片，我學難民小孩，用一個豬布偶代替禿鷹，結果被罵翻，說：「你覺得這樣好笑嗎？」我事後想，這樣的「收」其實不是「不真」，我們還是很「真」，只是如何在不傷害到別人的前提下表現，是值得思考的。
小：影片內容太具爭議性，都會引發網友大戰。我拍過一些和「假奶」「假陽具」有關的影片，現在看也很後悔。因為小朋友容易有樣學樣，物化女性、歧視、霸凌等題材就該避免。
有時我也會想，粉絲就是喜歡我的反差感，不做作，講話直接，像我公開自己當兵理平頭的照片，或是忽然用男聲嚇人…那樣的「做自己」，就不會造成不良影響。比較無奈的是，我們之前上反多元成家藝人的節目，被網友批評是雙面人，最後只能退出。那其實就是一個單純的健身節目，而且我們是為了支持幕後一個事業上的恩人才接下工作。不過粉絲有意見，我們還是認真看待。
但就算做到這程度，偶爾還是會遇到白目的人。我曾在和粉絲合照時不小心閉眼睛，對方就把照片放到某公社上，說我很跩，擺臭臉，拍照故意閉眼睛。但也不能反駁，因為那只會讓他更得意。
林：所幸還是有其他粉絲會幫我們說話啦。當網紅，就是必須像一塊海綿，好的壞的都吸收。大家都說網紅沒有才藝，讓網紅變成一個很酸的詞，但我覺得還是要先拿出你的真本事，再展現你的輕視。為反對而反對的人，我會視而不見。
小：其實自從我們登上金鐘和跨年舞台後，謾罵已經少一些了。
同志兼網紅 戀愛太困難
採訪這天正好是情人節，就搭著節日之便關心一下網紅的感情生活。「工作太忙了，哪有時間約會」，真是再沒有更官腔的回答了，卻也不假。倒是一股腦兒說完後又要求：「這個不要寫好了。」心直口快，不對記者起防備心，坦率得可愛，網紅所說的沒包袱，看來只是隱藏得很好。
2人都是同志，不遮掩性別氣質，也都過了家人那關，看得出認同的路早已走完。林進總是有意識為平權運動發聲，小A辣則以整體形象衝撞社會價值觀。但社會對同婚議題歧異仍深，有人在乎神主牌上的字，有人憂心會破壞傳統家庭，也有拿宗教經典當大石擋住人權之路者。偏見有之，因性別氣質遭霸凌的事件亦未完全消失，請2位談談，在成為「網紅」後，同志身分的認同及公開，還有戀情發展，有什麼改變嗎？
小：我因為從小就比較女性化，國中時常被嘲笑、霸凌，東西被藏起來，被叫「死娘砲」「死人妖」，導致高中時會提醒自己盡量低調，當了3年的邊緣人。但上大學後，我還是決定要做自己。做自己比較舒服。
關於出櫃，其實我不大需要聲明，因為很明顯嘛。但我從沒管過親友的想法，人生是自己的，何必去在乎別人叫你能不能幹嘛，錯過自己的緣分？不過還是很感謝家人支持。我媽比較誇張，有次去麵包店，還主動拿手機找出我的照片，跟人家說：「這是我兒子，很紅喔！」她對我唯一的要求是不要變性，我也不想變性，有女生的外表就好啦，站著上廁所還很方便。
林：成為網紅後，對於同志身分的認同，我覺得是更強化了。我打從開始就覺得同志與一般人無異，也會主動跟異性戀聊相關的事，慢慢改變他們的想法。
因為性別氣質被霸凌，我倒沒有太多經驗。我在雲林長大，算是比較鄉下的地方。高中時有一群同學一直問我性向，我也會因擔心被排擠而不敢正面回答。但上大學公開後，朋友也沒變，甚至替我開心。我覺得時代是可以往前走了。
身為網紅，談戀愛還是不容易。有時人家認識你，並不是真心想交往，只想合照，拍照上傳炫耀。我們好像變成大家可以拿去炫耀的東西了？
小：正常人都不想和我們在一起吧？2個人約會手牽手，路人一直看，壓力太大了。所以我媽就說，即使同婚過了，也不希望我結婚，就是怕我被欺負，也怕婆媳問題，如果對方家裡不支持，那問題還是無解。
採訪後記
對談前，我們先約在經紀公司初訪，林進和小A辣同時現身，知道攝影記者還在勘景、架器材，就安靜各坐一角專注使用手機，利用瑣碎時間經營粉絲團，把自己活成一個熱鬧的帳號。
網紅真的走得太快、太前面，要跟緊不容易，即使做了功課，採訪過程還是不時聽到陌生名字，金玉、老田、 美美 …讓我冒出「現在是在說誰」的滿頭問號。長江後浪推前浪，林進和小A辣積極栽培新網紅，主動拉後浪一把，原先只配給3個人住的宿舍，總是同時塞著多人，歡樂滿屋，對談前，還要提醒：「會錄影，麻煩講話小聲一點喔。」
熱鬧的帳號們互相取暖，一起生活、拍片，共同把走紅滋味無限加乘、延長。雖然還是不免有「這能撐多久呢？」的疑問，但就「盡情享受、努力維持」的角度來看，他們也確實未辜負這短短一刻的機會，讓成名不只15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