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提要
繼韓朝宗發難後，向惟萱更拿出公文資料，指皮宗敢曾為軍購圈子裡有名的江湖術士所欺騙，以超過市價逾二千美元的金額購買無線電設備。皮宗敢則回擊自己的舊事早已調查仔細，並無不法。
不料，毛邦初竟然拿手猛拍桌面，啪地一聲，與會眾人皆嚇一跳。就見毛邦初氣虎虎道︰「顧大使，我不同意你這話。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們空軍駐美辦事處，絕不當裝聾作啞下梁。上梁不正，我們拒絕受命，軍人雖然講究服從，但我們絕不盲目服從。倘若上級濫用職權，損及國家在美聲譽，很抱歉，我得揭竿而起，該反抗就反抗。」
這話，說得顧維鈞等大使館同仁面面相覷，心裡皆想︰「這不是反了嗎？這樣講話，要是台北總統府知道了，就是個殺頭罪名。皮宗敢必然會把這話，回報台北總統府，這下子，算是撕破了臉，事情鬧大了，以後絕難善了。」
就連韓朝宗，也一臉驚恐，他只是留戀現職，心裡有牴觸情緒，不願拱手把駐美採購肥缺，平白交給皮宗敢。然而，論其本心，並無反意，也從來不曾與毛邦初、向惟萱勾結。今天這會上，他唱和毛、向言論，只不過是宣洩不滿情緒。他壓根沒想到，毛邦初竟有謀反言論。想到這兒，韓朝宗心裡打鼓，對剛才搶白皮宗敢言論，頗覺後悔。
皮宗敢聽聞毛邦初這套言語，有如點燃了爆竹，當場炸鍋，站起身來，戟指對著毛邦初道：「你，你，你，你講這話，就是公然抗命。」
說罷，皮宗敢坐了下去，彎腰提起腳邊公事包，摸摸掏掏，拿出一份文件，拉高了腔調，冷言冷語，夾棍夾棒，對毛邦初、向惟萱道︰「果然，國防部政治部情報果然沒錯，我來美之前，接奉多項指令。其中一項，是國防部政治部所頒發，裡頭詳實列載空軍駐美辦事處近年投共情資。這份指令說得很清楚，1年多時間裡，毛邦初在美之屬員，已潛回大陸投共者，先後計有金耀奎、陳耀華、李成山、雲鐸、方城金、張光初、李永熹、沈祖顯、王程鵑、馮紹異、楊昌仁、李洪、高祥松等13人。」
「我問你，你們這空軍駐美辦事處，一共有多少人？連文帶武，了不起20多軍官、職工吧？1年多時間裡，竟然有13人謀反投共，這根本就是共諜窩嘛！我要徹查，我接事之後，一定要徹查所有軍官忠誠、操守、思想，杜絕投共歪風。」
語音才落，就見毛邦初虎地一下，竟然站起身來，叉腰戟指，戳著皮宗敢道︰「投共？投共？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提投共？你不想想，要講投共，周至柔才是第一名。」
說完這話，毛邦初昂然環視會議室內眾人，也把音調拉高八度︰「各位，你們問問皮宗敢，今年3月27日，也就是37天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可能，這事情連他也不知道，我雖然人在華府，當著這空軍駐美辦事處主任，但台北空軍總部，還是有不少耳報神，隔三差五，總會有訊息傳過來。今天，本來我還不打算說這檔事，既然皮宗敢提起投共，把我逼到牆角，沒得說的，我只好把這事情揭鍋。」
「告訴你們，3月27日那天，我們偉大參謀總長兼空軍總司令周至柔中將座機，竟然跑了，飛往上海，投共去了。」
隨即，毛邦初話說從頭，敘起此事。3月27日一大早，台北松山空軍基地專機組少校機長戴自瑾，到機場上班。專機組副組長王秉琳走過來，告訴戴自瑾，有一架雙引擎B-25中型轟炸機，編號328，是參謀總長兼空軍總司令周至柔座機，之前有點小故障，現在修好了，得飛上去測試。王秉琳指定戴自瑾，擔任試飛任務機長。
一架轟炸機飛上去測試，起碼得有機長、副機長、機工長3人。恰好，此時另一名飛行軍官龔祥禎經過，戴自瑾就拉著龔，要龔當他副機長。此外，機械士官莫麗林也來上班，正巧趕上這趟任務。於是，這架飛機就此上天，繞著台北盆地慢飛，測試各項性能。飛著，飛著，這飛機慢慢降低高度，沿著淡水河，朝河口飛去。
當場，松山基地塔台發現情況不對，不斷呼喚：「328請回答，328請回答。」卻沒有回音。就此，這架笨重轟炸機出了淡水河口，搖搖晃晃，朝北方飛去。陰錯陽差，松山機場沒停放戰鬥機，最近一處戰鬥機基地，是桃園機場。等桃園機場P-51野馬機升空，往北追擊攔截，已然太晚，那架編號328B-25重轟炸，就此蹤跡杳然，有如黃鶴，下落不明。
說到這兒，毛邦初兩手合掌，用力一拍，啪地一聲，然後總結罵道︰「跑啦，跑啦，周總長、周總司令座機，就此跑啦。台灣這兒，追都追不上，不曉得這總長座機，飛到哪兒去了？幾小時後，當天中午，中共上海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就發了大新聞，說是國民黨空軍一架轟炸機，上午起義來歸，降落上海江灣機場。皮宗敢，皮少將，皮將軍，你這陸軍少將，知道這事嗎？周總長告訴你了嗎？老頭子告訴你了嗎？」
作者簡介：王駿
財經記者出身，先後任職於《工商時報》《聯合報》《明日報》《中國時報》，並長期為各大雜誌撰寫財稅、經濟、金融內幕祕聞，曾獲金鼎獎。長期貼身採訪兩蔣時代最具實權央行總裁、行政院長俞國華，撰寫回憶錄《財經巨擘—俞國華的生涯行腳》，另出版《財經大員的私房故事》《紅頂商人關係學》《紅頂商人成功學》《總統先生的同學會》等財經、人物專書，及小說《江湖無招》《十信風暴》。也寫過搖滾樂專欄、台灣美軍電台小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