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位於桃園觀音海邊、占地上萬坪的嘉聯益觀音廠廠區，空無一人，僅剩保全人員駐守，看不出這裡曾是花費數億美元打造的蘋果手機代工廠房。
遭資遣的員工阿銘（化名）告訴記者：「本來我以為找到一份好工作，誰知道做不到半年就被迫離職，叫人情何以堪！」
阿銘去年3月透過人力派遣公司，應徵上嘉聯益桃園觀音廠產線作業員，並從南部北上在當地租屋；結果公司突然宣布裁員，他為了養家非常需要這份工作，這下生計斷炊，只好向桃園市議員求助。
員工被逼 填自願離職單
另名正職女員工小惠（化名）也說，觀音廠經營不到幾個月，公司突然宣布被蘋果「抽單」，員工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停工，公司今年1月29日召開員工說明會，還要現場1、200名的員工填自願離職單，等於領不到任何資遣費，她當場拒絕，並向桃園市勞動局申訴。
本刊調查，嘉聯益一直是蘋果主力供應商之一，提供全系列產品料件，建坪約3萬坪的觀音廠被列為年度擴增重要據點，內容包括PCB盲檢、快壓、冲制與AOI自動光學檢測等產線。
一名資深員工告訴本刊，觀音廠設立時，曾招募近2千名派遣及正職員工，不過隨著蘋果的訂單狀況不明，公司開始裁減產線與調整人員，至去年11月24日前先要求派遣工放無薪假，並陸續裁員超過6百人；直到農曆年前還將剩下的4百多名員工資遣，最後偌大的工廠僅剩保全、總務、廠務經理不到7人，雖然公司宣稱一切合法，不過這樣的行為實在很離譜。
為何本來前景看好的嘉聯益觀音廠，會走到大量裁員，形同關廠的田地？一位熟知內情的業界人士向本刊表示，當初嘉聯益可望接到蘋果的LCP材質手機天線軟板訂單，因此花費約1億美元籌備觀音廠，當時蘋果也允諾投資約5億美元的生產設備，產線和設備就定位後，開始投入生產。
複驗未過 庫存報廢停產
沒想到投產之後，去年上市的iPhone XR手機在第四季的銷售狀況不佳，蘋果欲調降20至30％產能，也通知鴻海、和碩等代工廠，更波及身為主要軟板供應商的嘉聯益。去年7、8月間，觀音廠接受由日本籍「H先生」主導、代表蘋果的產品品質團隊入廠驗證稽核，但該團隊以多種理由未讓產線通過驗證，造成人心惶惶。
由於第一次驗證未過，該日本團隊去年12月又到觀音廠進行產線二度複驗，仍遭到H先生刁難，未通過認證。受到極大打擊的嘉聯益，最終只能讓產線停擺，報廢庫存約新台幣8億元存貨，廠區也停止供電，原來的訂單全轉交日本產商Murata（村田）接單出貨。
本刊調查，蘋果刻意刁難代工廠的事件，在業界稱為Apple Shock，類似的案例早在2016年就發生，當時是因2015年推出的iPhone 6S手機銷售不佳，因此向各大零組件供應商提出減少3成左右產能的訊息，使印刷電路板等電子業陷入混亂。這種情形至今又重演，蘋果已向各代工廠通報大幅減少iPhone XR的LCD生產數量訊息，讓國內外不少業者批評是「被蘋果玩弄的印刷電路板業」。
貨款未付 設備商受波及
嘉聯益未獲蘋果認證風波，損失慘重的還有無辜的設備商。
一名設備商表示，由於日前蘋果承諾要投資5億美元設備款給嘉聯益，卻因認證未過而跳票，導致嘉聯益沒有任何資金可給設備商。目前多家設備公司，都尚未收到嘉聯益30至70％的貨款。
設備商指出，嘉聯益停擺的產線，日前曾傳出將轉賣給另一家上市公司臻鼎-KY（4958），不過猶如空穴來風，時至今日仍無下文。由於生產設備未稼動，會產生維修問題，設備商也無法進入工廠瞭解機台狀況，蒙受相當大的損失。目前已有廠商寄出存證信函給嘉聯益，預計對該公司所簽訂的買賣契約內容提告。
設備商拿不回貨款，嘉聯益員工則是連工作都丟了。協助處理嘉聯益大量資遣案的桃園市議員詹江村表示，日前服務處同仁發現有人上班時間在公園遊蕩，面色鬱鬱寡歡，上前詢問才知對方是遭嘉聯益資遣的派遣工，仔細了解受害人數竟超過4百人，他因此接受民眾陳情，與桃產總等工運團體要求桃園市勞動局、嘉聯益公司於去年11月24日共同開會協調。
勞工無辜 罰款難以治本
詹江村指出，嘉聯益公司大量裁員的舉動明顯不符勞基法，會議中員工要求嘉聯益提供勞雇契約，並在3日內派遣遭資遣的人員至適當的職缺、給付未派工時的薪水，還有相關的預告工資與資遣費用都必須符合法規，更要求嘉聯益發出「非自願離職證明書」，這場勞資糾紛才暫時平息。
由於桃園市近來屢屢發生上市公司大量解雇員工事件，詹江村說，勞動局雖已認定嘉聯益違法將開罰，不過為數不多的罰款只是治標，更嚴重侵害員工權益，中央若不修法，對業者並無嚇阻作用。
律師王琇慧也認為，依《大量解僱勞工保護法》規定，事業單位如果有大量解僱情形，應於60日前提報主管機關「大量解僱計畫書」，違者可裁處新台幣10萬至50萬元罰鍰。如果嘉聯益公司未妥善通報，除了會遭罰鍰外，也必須依法協助、保障無端遭資遣的員工找到下一份工作。
商業競爭導致廠商被抽單是一回事，但弱勢的勞工權益卻不可因此而忽視，面對無良業者總是犧牲員工換取自身利益的亂象，勞工主管部門必須拿出更強硬態度介入處理，並研議修法，才能讓勞資關係步入正軌。
嘉聯益回應：依法發放資遣費和工資
本刊詢問嘉聯益公司，有關遭資遣員工後續的處置方式，嘉聯益表示，已在主管單位要求下進行勞資協商，確實發放資遣費和預告工資。另業界人士表示，觀音廠遭蘋果在產線驗證上刁難，導致未接到訂單蒙受損失，對此，嘉聯益說，認證團隊確實很嚴格，將所有機器一台台認證，時間因此遭拖延，最後錯失訂單。至於設備商投訴積欠設備款項，嘉聯益解釋，目前正積極與蘋果協商，希望能補償設備廠商所付出的機台費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