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輛15噸的貨櫃車,透過油壓機械運作,緩緩展開併成大型舞台。霓虹燈背板閃爍,吹西索米的女子西樂隊遊行開場,台上的鋼管舞女郎奮力扭動身軀,四分衛、董事長樂團輪番嘶吼演唱〈燒肉粽〉〈墓仔埔也敢去〉,「台客始祖」黃克林登台PK,此時歌手及樂手早因狂風暴雨溼透全身。
這場結合廟會遊街及台客搖滾的「金光舞台車 閃閃嘉年華」,去年7月在台北市政府前廣場熱鬧上演,活動主辦人、也是角頭音樂創辦人張四十三卻搖頭說:「有點不甘願呀!」因為這個克服重重關卡完成的創舉,最後竟碰上颱風,一度因風雨中斷,卻激起他再辦的決心。今年6月10日的第二屆,將一改上回集體開唱轟腦的「拚台」方式,串連二十輛車的燈光及音響,中間架設DJ台主控,讓表演更有層次。
50歲的張四十三,本名張議平,因母親43歲生他,所以取了「四十三」這個名號。張四十三是發掘五月天、陳建年、紀曉君等人的伯樂,也是2000年催生「貢寮海洋音樂祭」的推手。他創立角頭音樂,專搞非主流音樂,被封為台灣獨立音樂教父,對於音樂衍生而出的各式活動,他更有源源不絕的創意。
張四十三期盼將印象中俗豔的舞台車,轉化為台灣特有工藝與表演平台,再透過活動推向海外。
張四十三出身雲林,小時候在鄉間常看酬神廟會的舞台車。五年前他世新同學、攝影家沈昭良,為記錄台灣電子花車出版了一本攝影集《STAGE》,將道地的台灣南部文化意象帶到國際,成了讓外國人驚豔的文化逸品:綺麗畫面搭配鄉間樸實風景,毫無違和,讓張四十三驚為天人,激盪出「金光舞台車 閃閃嘉年華」活動靈感。
2015年,張四十三花了一整年在台北市周邊尋找空間、承重力都符合需求的場地,希望活動能結合音樂與舞台車,並介紹舞台車的發展歷史沿革。一年後,他終於找齊各式舞台車,「其中全台第一輛舞台車,因為無法在路上行駛,還特地從花蓮坐貨櫃車北上。」
張四十三期盼改變民眾對舞台車的俗豔印象,將之視為台灣特有工藝與表演平台,透過活動輸出國外,「南部土生土長的舞台車,跟台灣宗教遶境習俗息息相關,兼具美學及便利性,未來極可能成為推向海外的文創項目。」
2014年台灣的舞台車首度輸出日本,是在「橫濱三年展」,由藝術家柳美和(Yanagi Miwa)為了新劇《日輪之翼》公演舞台所打造。隔年柳美和再推新作,將第二輛舞台車搬到「京都國際現代藝術祭」,金光舞台車現身京都二條城前開啟瞬間,絢爛的燈光與車體展開方式,讓現場日本民眾驚嘆不已。
雖然如此,在台灣,以舞台車為主體的活動概念卻受企業和廠商質疑,這讓張四十三頗感無奈,「投資方一開始覺得有趣,後來就會擔心會不會裸露、傷風敗俗,最後沒人贊助!」他窮則變,轉向文化部申請「104年新型態流行音樂節目製播計畫」補助,並對等投資,共籌1,200萬元辦了第一場「金光舞台車 閃閃嘉年華」,現場並以美、日、粵、台、中五種語言,在YouTube直播宣揚台灣文化。
張四十三說,當年因獨立音樂不受實體唱片重視,想藉著辦活動尋找支持者,後來音樂產業式微,辦活動反而有商機,「近幾年賠得多,常常上一場賺了錢,下一場又賠進去。」還好這場活動做出口碑,今年吸引「全聯」贊助,但仍處於不求獲利的「推廣」階段,免費入場。
台灣時下的音樂活動幾乎都面臨瓶頸,然而轉往資金充裕的中國市場找合作對象也非易事。
他回憶,2008年舉辦第一屆「Love Love Rock愛愛搖滾帳篷音樂節」,當時露營還不盛行,無法吸引廠商投入,參加音樂節的觀眾都寧可住民宿,活動僅2、3000人參與。張四十三笑說:「有時走得太前面也不行!」
這兩年吹起露營風潮,張四十三見機會來了,去年決定再辦第二屆,不僅擴大規模增加硬體設備,還找曾入圍葛萊美獎的「啷噹六便士合唱團」(Sixpence None the Richer)、日本「大無限樂團」、羅大佑等國際級大咖參與,沒料到廠商只對投資大型電子音樂活動有興趣,頂多只贊助商品,最終因成本遠高於實際收益,賠了一千多萬元。
張四十三抓著頭反省似地說:「奇怪耶!做到後面不是傷心難過,是想嘸!我想如果節目好,應該有很多人來看呀!」其實不止張四十三,台灣時下的音樂活動幾乎都面臨瓶頸,辦了七屆的「超犀利趴」連年虧損,今年宣布停辦,Live House的業績也不如往年。
然而轉往資金充裕的中國市場找合作對象也非易事,張四十三說:「上海的『簡單生活節』活動前幾年也是賠,去年才開始回收。音樂節需要『養』,一下子就成功的活動反而做不久,但要找到有眼光和耐心的投資人。」
像他現正為九月的一場音樂活動與中國投資方磋商,但中國和台灣的投資方心態一樣,都要求活動結束後,馬上回收成本,讓他對兩岸音樂活動產業相當憂心,「若投資方不願長時間培養市場與觀眾,長久下來,就會影響到音樂活動的永續發展。」
過去台灣以音樂產業自傲,如今已被對岸的音樂實力和產能超越,張四十三認為台灣音樂人才的創意仍有優勢,也有辦活動的熱情,卻缺乏資源,「或是即使有資源,也不知道如何談合作,大多歹開嘴(難以啟齒)。」獲知政府計畫扮演媒合角色,他非常肯定,希望有專業人員整合資源,落實百花齊放的構想,讓台灣音樂人不再靠運氣拚未來。
金光舞台車的前世今生
巡遊花車時進行的歌舞表演源自古代「藝閣」,常結合迎神廟會的遶境活動,清朝活躍於中國泉州、廈門一帶,隨移民傳入台灣。70年代台灣野台歌仔戲沒落,開始流行電子琴,民間於是把電子琴伴奏運用在車隊陣頭中。
80年代雲林出現電子琴加入妙齡女郎的歌舞陣頭,成了電子花車原型。舞台車與電子花車區別在於前者多出現於喜慶、酬神場合,後者多見於喪禮、地方廟會,車體發展至今可運用高科技、搖控變形展開,於是又被業界稱為「變形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