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疫情筆記5 （聲音／陳郁文）
佛羅里達邁阿密外海有一個費雪島（Fisher island），只准私人遊艇靠岸，小島面積和台北市大安區差不多，雖然居民不到千人，但平均年收入高達250萬美元，它的郵遞區號33109，向來有「全美最富郵遞區號」之稱，許多好萊塢紅星、名流和富比士榜上有名的富豪都擁有此地的房產，包括歐普拉、茱莉亞羅伯茲、網球名將阿格西等等。
費雪島居民2天前才退還聯邦政府撥給的200萬美元（約新台幣6,000萬元）中小企業紓困金，這筆貸款原本是管委會申請來付員工薪水和營運成本的，結果被島上居民否決了，理由是他們每人每年繳交25萬美元的管理費，並照常支付136名員工的薪水福利，如果這樣還要向政府伸手，來維修私人遊艇或清潔自家泳池，實在說不過去。
費雪島在疫情剛開始時，就實施高規格「封島」管制，除了島民必要性進出外，外人一律禁止入內。最近費雪島出了好一陣鋒頭，因為每一個島上的居民及工作人員，包括警衛、園丁、看護和清潔工在內，已經開始接受最新的新冠病毒抗體檢測。費雪島發言人說，因為島上居民大多超過60歲，屬於高危群，所以花3萬美元（約新台幣90萬元），委託邁阿密大學在費雪島上的特設診所採購1,800個試劑，並為全島進行普篩。
而距離費雪島搭船只要7分鐘的邁阿密，是佛州的重災區，民眾仍然要花3、4小時大排長龍去驗病毒，還有大批的學童等著學校發送午餐才能填飽肚子。看到這裡，你還會說病毒很公平嗎？
這就是資本主義聖殿 — 美國赤裸裸的階級不平等，再不認人的病毒，來到此地也得入境隨俗。貧富差距不是新議題，但看到此類新聞，還是會驚嘆美國富豪名流的富有程度，實在超出我等平凡庶民的想像力。比如說，搭專機到鄉村莊園或無人小島避疫已經不稀奇，要像夢工廠電影公司創辦人大衛戈芬（David Geffen）這樣，在私人漂浮宮殿 — 電影院、健身房、酒窖一應俱全的百億遊艇上隔離，還要用無人機拍照貼上Instagram才能引起話題。
西方名流和超級富豪一般不像亞洲同儕那麼低調內斂，他們活躍在社交媒體，積極在居家隔離期分享正能量，拍照拍影片為前線醫護鼓掌加油，呼籲大家好好待在家，但看在全美3億多家裡蹲的普羅大眾眼裡，這些言行搭配背景裡的頂級裝潢和泳池造景，只會對照出自己活得有多不好，特別顧人怨。
在費雪島上住了近30年，專拍名人的攝影師阿索雷（Daniel Azoulay）說，他在這四面是海的小島待了一個月，感覺自己像是惡魔島上的囚犯。脫口秀名主持人艾倫狄珍妮（Ellen DeGeneres）也抱怨居家隔離像坐牢，雖然她的牢房是棟花木扶疏的比利佛山豪宅。同樣住在洛杉磯的美國頭號網紅金卡達珊（Kim Kardashian West），慷慨分享她和4個幼兒的居家日常，她建議粉絲的隔離妙招包括，教女兒如何捲頭髮和化妝等都算溫馨，不料最後一項「別忘了把帳單付清」踩到雷。這些言論在數千萬人申請失業救濟、上百萬人染病數萬人死亡的當下，自然是慘遭砲轟，很快就閉嘴撤下貼文。
長時間隔離帶來寂寞和苦悶，罵罵名人網紅不知人間疾苦，多少可以出口悶氣。但日子是自己在過，庶民們還是得想辦法振作。居家令頒布後，美國超市除了衛生紙和消毒水外，賣到斷貨的還有麵粉和酵母（註3），就是因為太多人在厝閒閒，卯起勁來做麵包烤蛋糕的結果，「Quarantine Baking」還因此成為當下顯學，專家也非常建議人們用烘焙來舒壓，一種「在失控的世界裡，起碼能控制手中麵團」的概念。網路上出現各式食譜教學和分享，從新手到高手總有幾款適合你，甚至家裡沒雞蛋沒牛奶，也有方法教你變出甜點。
而家庭氣氛如果和睦，這個把月無疑是意外撿到的天倫時光，有朋友精力充沛又創意無限，把家裡樓梯放上紙板舖成溜滑梯，餐桌加上分隔網變身兵乓球檯，親子玩的超嗨！隔壁鄰居則是趁這個空檔，來個花園大改造，反正苗圃沒關，蒔花弄草DIY正是好時節。
當然，世事哪能盡如人意，不是每個成員都享受這種日日無間隙的親密，有人形容這一個多月好比漫長而且過不完的感恩節，朝夕同處一個屋簷下，無形壓力讓人窒息，像上了大學、嚐到自由滋味的大孩子，重新回到父母的嘮叨和家規約束，心中八成在吶喊自由。而家裡要是有小小孩，辛苦的變成是爸媽，網路上隨處可見發崩潰文的年輕父母，尤其是必須在家工作、煮飯兼育兒，一邊開會一邊安撫吵鬧的小孩，或者寫企劃案同時要監督孩子上網課，隔離的日子簡直是沒得喘口氣的苦役。
疫情是家庭關係的試金石，生人勿近方便愛侶感情增溫，順便增產報國；相看兩厭的怨偶是另一個極端，每天綁在一起，吵了架也沒法離家出走，還要面臨生病、財務吃緊甚至失業的威脅，家成了瀕臨爆炸的壓力鍋，中國因為疫情湧現離婚潮，美國的情況相對詭異，這段期間各地家暴和兒童受虐報案反而減少一半，社工人員擔心嚴格的居家令讓家訪和通報系統無法運作，婦女和兒童和施虐者關在一起，問題其實更嚴重，只是看不到。
說到底，不論是Shelter at Home 或Stay at Home，前提都是要有一個家。再怎麼不滿居家隔離，看看最底層無家可歸的遊民，都得慶幸自己頭上尚有屋瓦可遮風擋雨，躲避瘟疫。想到這裡，忽然想起一個月前有幸在超市買到貨架上的最後一包麵粉，趕緊來動手烤一個不用酵母粉的磅蛋糕，也算以實際行動，參與了這場世紀隔離的時代潮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