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情人節。
情人節只對有情人的人有意義，對沒有情人的人，就跟普通的日子沒兩樣。我這個毛都還沒長齊的高中小矮子，不可能有人喜歡。所以呢，情人節對我而言是無意義的。
今年年過得早，各級學校在情人節前都已經開學了，但因為「過節」的關係，我們純男生班都有些躁動。
上週作文課，老師要我們寫一篇文章介紹自己的家鄉，我在文章的開頭這麼寫道：
延平北路十段裡頭的裡頭社，就在延平北路九段過了公車總站和島頭公園往裡頭走。若是你站在島頭公園，面向關渡大橋，右手邊會是基隆河，左手邊則是淡水河，這兩條大河在面前匯流，這是臺灣難得一見水量豐沛、流幅廣闊的磅礡景象。這個地方雖被稱為島頭，卻是現今被臺北拋棄的邊陲尾端；但在百年前由淡水河口進入臺北盆地的先民的眼裡，這裡的確是臺北盆地的「頭」。視角的不同，時代的差異，社子島從臺北頭變成臺北尾，成為一個與世隔絕，被主流社會拋棄、無視的地方。
光是這一段就讓我拿了一個「A+」。看在國文老師阿光光給我高分的份上，以後不要再嘲笑他禿頭了。
「阿光光」是國文老師在同學間的綽號，那是我的好朋友胡孟暉取的。
「禿頭叫『阿光』，很亮的禿頭就叫『阿光光』吧。」胡孟暉這麼說。
胡孟暉的身高約莫180公分出頭，身形有點肉，號稱80公斤，不過我覺得一定有謊報的嫌疑。從開學第一天起，我就跟這個家住信義區的傢伙很有話聊。整個高一上學期我跟胡孟暉簡直是形影不離，連上廁所也同進同出。太過親暱的舉動，讓一些同學懷疑起我們的關係。他們真是多慮了。
胡孟暉才不是我的菜咧！
不過我跟胡孟暉感情真的不錯，他也知道我的一些祕密。
這些祕密中最大的就是：我喜歡的是男生。
喜歡男生在這個時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我不喜歡大剌剌地對別人出櫃，只有小妹、胡孟暉和幾個朋友知道我的性向。
喔，對了，除了小妹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我喜歡男生。這個人是我的二姊——李悅，她雖然跟我個性很不合，私底下卻常常撞見我。
如果你跟另一個男生牽著手躲在河堤旁聊天被二姊撞見，這事應該跳到淡水河裡也洗不清了。
有趣的是，無論是小妹或二姊，她們對我的性向好像都沒什麼興趣。
情人節的第一堂課是國文課，教的是一篇當代環境文學，那是阿光光偏愛的文章，所以教得很起勁。
下課鐘響，阿光光對我招了招手，說：「班花，你過來一下。」
「班花」是我的綽號，比阿光光還難聽……
「班花你這篇作文寫得很好，下一堂課到臺上來唸給大家聽好嗎？」
在全班前面朗誦作文，很丟臉耶！
但我哪敢違背老師的要求，只好接過作文紙答應了。
阿光光收拾完講桌上的東西後走了，我目送他光亮的腦袋出門。
其實啊……禿頭也沒什麼不好，頂上無毛，也滿可愛的。聽說禿頭的基因是帶在X基因上，所以男孩會不會禿頭，要看外公和舅舅。嗯……我的外公和兩個舅舅，頭頂上的毛都不太多。這麼說來，10多年後，我也會跟阿光光一樣。那真得好好珍惜現在這頭茂密的秀髮了。
其實禿頭很有福氣，這是《聖經》說的。
我們李家沒什麼特別信仰，頂多是阿嬤大節日會拜一下，過年過節偶爾去廟裡參拜這樣。至於《聖經》，是因為隔壁的阿菜嬸去參加了教會聚會，教會裡的弟兄姊妹常常來阿菜嬸家探訪。他們只要看到我家有人出入，就會跑來攀談，還會塞一些宣傳單到我們手裡。拿到《聖經》的是小妹，回家後就擺在客廳桌子上，有天我閒來沒事，拿起來翻了一翻，裡頭的東西還挺有趣的，讀起來像既像歷史故事，又像神話傳說。其中有一段文字吸引了我的目光，它這麼寫：
人頭上的髮若掉了，他不過是頭禿，還是潔淨。他頂前若掉了頭髮，他不過是頂門禿，還是潔淨。
我恍然大悟了！阿光光老師，《聖經》說你是潔淨的好人耶！
不過下一堂課時，我被阿光光老師罵了。
「班花，你們在幹什麼，都上課還鬧烘烘的，快坐好！」
我從王文彊手中搶回巧克力盒子，裡頭的東西早就被同學分光了。
那是人家送給我的耶……
這盒巧克力不知道是何時放在我雜亂的抽屜裡，我是被阿光光指派朗讀作文任務後，回到座位將作文紙塞進抽屜裡才發現巧克力。巧克力盒子上頭別了一個紫色的蝴蝶結，底下貼了張卡片，歪歪斜斜寫了句「情人節快樂」。我只是把巧克力從抽屜裡拉出來，立刻被後頭的王文彊看到。
「嘿！有人送巧克力給班花耶！」王文彊一把從我手中搶過巧克力，繞著圈子昭告全班。
「班花這傢伙，憑什麼拿到巧克力？」
「一定要揪出這個人，絕對不能讓我們班的『班花』被其他人把走！」
「李勤的抽屜跟垃圾堆一樣，巧克力放在裡頭早就臭酸了，哪還能吃？」
我不知道同學們這些話到底是羨慕還是挖苦。
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人生第一盒的情人節巧克力被同學爭食殆盡。
而我卻半顆巧克力也沒吃到。
「喂！拿作業本來對字跡，一定要找到是誰送巧克力給李勤的！」
扮演柯南角色的人是閻世熜，是個高高帥帥的陽光男孩。
不過閻世熜對了一上午的筆跡，還是找不出卡片上的字出自於何人手筆。
直到半年後送巧克力的人曝光，我才知道寫卡片的人原來是個左撇子，他怕筆跡被認出來，刻意用右手寫字。
難怪卡片上的字那麼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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