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二十大落幕後,不少學者認為,兩岸關係將變得更加尖銳,這讓國內不少企業大老都相當憂心。11月初,在台玻總部接受本刊專訪的林伯豐,也持悲觀看法,「中共二十大後將積極掌握兩岸關係的主導權,在美中貿易科技對抗下,兩岸局勢確實有瀕臨衝突的危機,兩岸關係的發展不容樂觀。」
林伯豐小檔案
- 出生:1943年
- 學歷:世界新專編採科
- 現職:台玻集團董事長、三三會理事長
- 經歷:工商協進會理事長、工總監事會召集人、台玻集團總經理
- 家庭:已婚,育有2子1女
台海升溫 工商界擔憂
年近80歲的林伯豐,為人謙和卻直言敢諫,對當前的政經局勢總能一針見血,是產業界極具分量的企業大老,他不僅擔任老牌企業台玻集團的總舵手,2014年還出任工商協進會理事長,今年卸下職務,改任三三會理事長,常對政策提出建言、替產業喉舌。
如今台海局勢持續升溫,工商界深表憂心。上週五(11月11日),全國工業總會舉行第76屆工業節慶祝大會,理事長苗豐強致詞時,表達出對當前兩岸關係的擔憂,「危疑不定的兩岸局勢更可能影響內外投資的意願,不利於國家的長遠發展。」
林伯豐更是振聾發聵,「烏俄戰爭已經造成經濟與生命嚴重損失,台灣應全力避免走到那一步。」一向溫文的他,講得口氣都急促起來。林伯豐拿出數據說:「兩岸經貿是帶動台灣經濟成長最主要的動力來源。」
鼓勵民間 多交流破冰
根據大陸海關署公布的資料,中國大陸是台灣第一大進出口市場,2021年出口金額1,889億美元、進口金額842億美元,貿易順差1,047億美元,是台灣貿易順差的主要來源;截至2022年9月,台商對大陸投資金額2013億美元,占台灣對外投資的比重53.8%,在大陸投資也是企業獲利主要來源。
「隨著兩岸地緣政治的風險升溫,對台經濟影響很大。」林伯豐直言,面對政局新人事,政府應以台灣自身利益考量,積極地面對兩岸情勢的變化,釋出善意,避免軍事衝突,創造雙方都能接受的有利條件。
他越說越激動,急切地表示:「眼下最重要的是修補兩岸關係,包括恢復海基會與海協會互動,逐步恢復所有的兩岸直航航點、重啟小三通,鬆綁兩岸商務履約、跨國企業內部調動等正常商務活動。」同時,林伯豐也鼓勵地方政府、工商團體、產業公協會、智庫等民間團體持續與中國大陸進行交流互訪。
林伯豐鬆口,自己正計畫組團訪問中國大陸,預計春節過後出發,初步走訪將以台商聚集的江蘇省重點城市為主,包括南京、昆山等。他神情堅定地說:「透過民間企業組織多溝通、交流,這是必要的。」他期待為兩岸關係破冰,目前工商協進會理事長吳東亮已表態響應,工總、商總也證實,未來將協助兩岸民間和平互動。
長期通膨 經濟臨考驗
商總理事長許舒博直白地說:「不管喜不喜歡,兩岸一定要往來、接觸,才能互相了解。」現在兩岸官方溝通幾乎全面中斷,期盼民間組織能夠先行;工總理事長苗豐強也持相同看法,他日前提出,應以「民間主導、政府參與」的方式,希望政府委託具公信力與經貿性質的民間組織,重啟兩岸對話機制,「雙方經貿交流,或許可以做為破冰的起手式。」
台灣位處地緣政治風險前沿,已讓企業界繃緊神經,眼下還有更嚴苛的挑戰,林伯豐示警:「能源、稅制、通膨,才是最大難題。」在政經情勢不穩定的情況下,全球景氣步入衰退,「今年經濟成長率可能無法保三,明年上半年經濟應該會落到谷底。」
「這次全球通膨持續期間恐怕長於預期,對企業來說,高通膨時代工資、原物料、運費成本都會上漲,企業難以吸收成本,將導致消費者物價持續走高,企業的獲利也會下降。」林伯豐搖搖頭,說完便嘆了一口長氣,預警未來充滿考驗。
尤其,面對政府全面發展綠能,林伯豐不改大砲性格痛批:「政府應該面對台灣會缺電的事實,思考重啟發展核電。」他直指,近5年發生4次大停電,已造成產業損失高達上百億元,建議政府重新檢討能源政策,將核能做為基載電力,提高核能發電比重達30%。
林伯豐手指著另一份資料分析,目前全球運行中的核電廠超過440座,日本歷經311核災後,準備在2030年將核能占比,從2019年的6%提升至22%,韓國占比也有30%,英國則預計在2030年前新建八座核電廠,以停止對外國油氣的依賴;歐洲議會甚至在今年7月6日通過歐盟提案,將核能列為環境永續的綠能,他不解地問:「台灣為什麼不能使用?」
林伯豐從兩岸關係、政經局勢講到能源政策,還提到應重新檢討並廢除不合時宜的稅制,如印花稅、娛樂稅、貨物稅等,並提出財政收支劃分有通盤檢討的必要。「這些事情都講了很多遍,但還要一講再講。」他語重心長地說,隨著產業發展應運而生的問題也逐漸擴大,亟待克服。
六旬接班 赴中廣布局
1943年出生的林伯豐,總是頂著工商協進會、三三會理事長的頭銜受訪,其實,台玻才是他的根源之地。
講起台玻的發展歷史,林伯豐娓娓道來。台玻成立於1964年,由林玉嘉一手創辦,主要產品包括平板玻璃、玻璃纖維、玻璃布等,在林玉嘉的帶領下,早在1993年就前進中國大陸設廠,並成為世界級玻璃纖維生產公司,擠進全球前5大。
2015年林玉嘉辭世,享嵩壽百歲,育有4子1女的他,生前就已完成接班規劃,由長子林伯豐擔任董事長,次子林伯實兼任總裁及總經理,三子林伯英因個人因素不在公司任職,四子林伯淳為駐會董事;女兒林曼麗則嫁給基隆旺族「三功集團」的謝修平,基隆市長候選人謝國樑就是她的兒子。
林伯豐笑說,自己年輕時想當地產大亨,在父親要求下才到台玻任職,「7月1日是我進公司的第一天,當時距離退伍還剩2天,我還特別跟部隊請假,才去公司報到,從那天後就沒有離開過台玻。」對於50年前的事,他至今仍記得一清二楚。
2009年,台玻在股東會上進行董監改選,正式完成世代交替,那年林伯豐已經66歲,當時外界曾私下耳語:「年過六旬才接班的林家二代,要如何帶領公司轉型?」那年,台玻還碰上成立以來第一次虧損,讓林伯豐內心相當不好受。
但林家兄弟不畏質疑聲浪,加速中國大陸布局,目前公司在台灣有5個廠,位在中國大陸的據點有近20個,兄弟倆時常輪流赴陸視察各廠區。林伯豐坦言:「我上任後,確實在那裡做比較多的投資。」原本9月底就要接受本刊專訪的他,臨時需前往當地洽公,還因此延後採訪時間。
與時俱進 營收創新高
這幾年在林伯豐、林伯實的帶領下,台玻也走出新路,積極整合產業上下游,不僅向上發展玻璃原料純鹼,在江蘇省淮安設立實聯化工,成為全球唯一擁有自產純鹼原料的玻璃製造商;還推出自有品牌「TG」,與國際工業設計大師深澤直人合作,製作玻璃容食器等產品。
另一方面,台玻也悄悄切入高科技領域,生產太陽能玻璃和電子級觸控玻璃,「面對未來市場需求,我們已成功研發並開始供應超薄布#1010布種,同時對於高速高頻傳輸、遠距商機等需求,開發低介電(Low DK)電子級玻璃纖維布。」林伯豐興沖沖地說,目前產品已取得國際終端大廠認證採用。
從營運數字來看,台玻的財報表現亮眼,在疫情衝擊下仍繳出漂亮成績單,2021年兩岸合併營收達560億元、每股盈餘3.95元,創下歷史新高。
權力下放 三代漸接班
如今林伯豐年近80,問他是否有退休規劃,他不假思索秒回:「我父親做到90多歲才退休,只要我的健康狀況良好,大腦還能吸收新的知識,就會繼續服務公司。」據悉,台玻創辦人林玉嘉在交棒前,仍每天到公司上班,被業界封為年紀最長的上班族。
不過林伯豐透露,承襲父執輩的傳統,林家第三代早就進入台玻董事會並擔任公司要職,目前權力已逐步下放,對於第三代與專業經理人組成的團隊,他很是滿意,笑說:「這樣我才有時間為產業發聲!」
台玻成立近一甲子 林伯豐交棒第三代
「我給他們打75分,比我自己還高分!」育有3名兒女的台玻董事長、三三會理事長林伯豐接受本刊專訪,不僅暢談他對政經局勢的觀察、對政策提出建言,聊到兒女們,言談更滿是為人父的驕傲。
教育兒女 品格勝成績
年近80歲的林伯豐,畢業於世界新專編採科(現為世新大學新聞系),由於希望子女多念點書,小孩都留過學,他笑說自己其實並不嚴格,最在意的是健康和品格。據悉,他以前會要求兒女清晨5點多起床,學游泳、練跆拳道,從小培養孩子的運動習慣。
「我對他們課業要求不高,因為就算只考80分,人生成功的例子也很多!或許因為沒有給孩子壓力,他們的成績都不錯。」林伯豐育有2子1女,子女學歷都相當傲人。長子林嘉宏畢業於美國橋港大學企研所,目前是台玻大陸事業部、平板事業部營運長;次子林嘉佑擁有美國康乃爾大學機械暨工業工程碩士學位,為台玻纖維事業部總經理。
「老大負責的部分去年有賺錢,還創下歷年來最高,老二現在也做得不錯,我弟弟的兒子林嘉明也在台玻任職,目前擔任財務管理本部總經理。他們都有在國外留學,書念得比我多,相信未來公司也會經營得比我好!」講起第三代的表現,他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連董事會成員對他們也很滿意。」
林伯豐還有一個女兒林文惠,求學時在英國念書,嫁給美孚建設董事長彭誠浩之子、全球人壽董事長彭騰德,目前林文惠擔任全球人壽副董。看兒女皆成家立業,林伯豐很是欣慰:「我只用父親一半的標準,小孩子就很乖了。」
在其他企業,家族接班被視為禁忌話題,但台玻早早進行規劃,不僅二、三代共治,還有專業經理人一起經營,「公司要發展,不能只靠一個人。」林伯豐強調,他重視的是分層負責,因此充分授權、交付任務給第三代及專業經理人,「有他們在,很多事務不太需要我費心,這也符合現代的公司經營方式。」
運動護體 續戰第一線
現在林伯豐大多把心力留給工協會,積極為產業四處奔走,「未來工商團體將持續互相配合,希望從產業角度出發,提出客觀、具可行性的政策建言。」談到這裡,他忍不住再次向政府喊話:「應及時、主動了解中國大陸最新法律規定,超前部署協助業者,提出有效具體對策。」並強調,維持兩岸關係的良性互動,符合大多數人的期待與利益。
林伯豐期許自己能盡其所能,對公司、對社會都有貢獻。為此,他每天維持運動習慣,平常打高爾夫球,下雨天就不冒雨打球,改在室內的跑步機走上一萬步,同時也控制飲食、保持健康,「這樣活到老才能拚到老!」看來林伯豐老驥伏櫪,未來將持續站在第一線衝鋒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