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蔡康永創作展《我一直替你好好收著》的內容，該畫展目前正在內湖白石畫廊展出。蔡康永站作品前讓我們拍照，一旁圍觀的群眾則拿起手機拍我們拍他。眼見聚集的群眾愈來愈多人，他索性對群眾做起現場導覽，他說辦這個展覽有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是他想改變觀看藝術品的方式，「我沒有希望你透過作品了解我，而是希望你透過作品了解你。」
「你失戀聽到一首歌聽到落淚，是你的感觸和歌詞化為一體。你聽音樂的時候，其實你並沒有那麼在乎張惠妹這樣唱、周杰倫這樣唱，你在意的是這個歌打動你的地方。我們喜歡一首歌，不但要聽它，我們還要去KTV唱它，那是讓我們和歌曲合而為一的地方。我們跟藝術作品互動的過程中，觀賞者的角色很重要，可是我們進畫廊，面對畫作，我們習慣降低我們的參與，只會專心研究創作者表達的意圖。我的靈感是隱藏創作者，只照顧看畫的人，」他口氣不疾不徐，輕輕巧巧的，彷彿還在主持《康熙來了》：「我的名字在門口這麼大是易於辨識，可是當大家走進來，走進這個空間就看不到我的名字了。進入這個空間，創作者不在，你會發現只剩下看畫的人跟作品的關係，如果有一個人走進來，他對所有的作品沒有感覺，這就是一個跟他沒關係的展覽。他不一定覺得是爛展覽，但就是跟他無關。我想做一個跟你有關的展覽，我做每一個作品心裡都會想一個特定的人，不是特定的某一個人，而是特定某一個遭遇的人。那句話可以引起他內心的反應，他忽略的、或者不好意思，是他藏在心裡卻不知道的心情。」
策展的第二個理由則是他喜歡中文方塊字，平日理，他被中文字照顧得好好的，如果有這個機會介紹他們出場，自然要將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希望中文被順暢的使用，不用拆開它、剁碎它、破壞它，這個句子本身依然是可以出現在我們生活的藝術品。我覺得辦公室或者男廁女廁貼的標語都讓我很害怕，大家上班看到的標語是『加油』或『邁向下一個千萬業績』，連上個廁所都不能放鬆，我想為那些很費力在生活的人，做一些作品，它不是標語，不是座右銘，而是看了覺得偷懶沒關係，不振作也沒關係。」
他耐心地為觀眾作導覽，結束時，也不忘對他們說，要是看到哪一張畫有感覺了，等訪問結束，可以CUE他，他很樂意陪觀眾在那張畫面前合照。輪到我們訪問了，他請工作人員拉來兩張椅子，我們坐在畫廊裏一問一答，聊給群眾聽，簡直像是錄影。但關於創作理念，他都闡述得明明白白的了，好像也沒什麼要問的了，又或者說畫廊中九成的畫都被買走了，每一句話都已經找到了他們的主人，好像也沒推廣的必要了？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辦展覽。他曾與蔡國強一同創作《偷天換日》計畫、受邀擔任村上隆GEISAI MUSEUM 比賽評審、參與五月天阿信舉辦的《一克拉的夢想》展覽時，創作了兩件裝置藝術作品、一件影像藝術作品。但之前藝術家們做過的中文字實驗，他一概不感興趣：「我所認識其他藝術家使用中文，其實比較像是把文字當符號來看待：徐冰把英文做成中文的樣子、谷文達是把頭髮編到手指裡面，創造你所沒見過的字。王懷慶把字拆開，筆畫都散開。但如果我那樣看待文字，我不會做這批作品。你可以看到我做作品，其實是保持文字非常不被干擾，既不耍酷，也不考驗觀賞者的智商，它也不是謎題，這個當然是我之所以敢廣邀親朋好友明星們來看，我有信心，來看的人知道他在看什麼。每個作品可以順暢地傳達它的意思，卻又沒有很大聲地宣示。我對文字的感情，在於它成為力量的同時，卻不要成為控制你的東西。我覺得座右銘，比較像那樣的東西。我在做這批句子的同時，我希望這些文字是乾淨地讓你想起你的生活。」
他的對答之中每每有精巧的譬喻，小Ｓ在節目說他「讀書人」是有所本的。他從八零年代末期，開始唱片文案、寫影評、寫劇本，連得到了主持節目的機會，主持的都是沒什麼人看的讀書節目，但《康熙》《真情指數》接連幾個電視節目主持得太成功，他從一個寫字的人變成一個說話的人，至今他已經不怎麼寫散文，寫長文章了，他說自己離開文學很久很久了，也不覺得在報紙上推薦過年該看哪些書的欄目有什麼意義，但他還是相信文字是有力量的：「剛剛說得很客氣，我說我辦這個展覽目的是不要讓中文受委屈，可是我得到的反應，很多人是被文字震懾的。有一天我走進畫廊來，看到一個妹妹面對一副畫嚎啕大哭，我猜想她應該是在文字裡想到自己的事，領悟某個道理。那像是動畫裡，有人掌心裏吹出文字來，對方就暈倒了，」字戀的人說道： 「你不是來跟這些字句初遇，你是來跟它們重逢。我想找到那些要我們休息的字句。那句話，可能是密碼，輸入之後，你就打開了。」
創作者坐在我們面前好溫柔地說著，岔出心神看著牆上的畫作，「我喜歡一個人」「睡吧」「你看到的這個笑是淚灌溉出來的」，於是明白那些話乍看沒頭沒腦是因為畫展只完成了一半，「飯局很熱鬧，但我喜歡一個人」「睡吧，你男友等等才回來」，你得人到了現場，拿蔡康永的話，造自己生命的句子，才算完整。
《我一直替你好好收著｜蔡康永創作展》
- 日期：即日起至2月4日
- 時間：週二至週六 11:00-19:00（週一、週日及國定假日休館，年假期間不開放）
- 地點：白石畫廊台北
- 地址：台北市內湖區基湖路1號（文湖線二號出口出站步行五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