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在工地(非法)打工的人,高勞動密度,沒有情緒出口,喝酒、吸毒,我覺得都可以想像,」靠著長年深入司法議題的人脈,蔡崇隆取得完整的密錄器內容,發現殺死阮國非的不僅是那九顆子彈。
他獨自在房間裡打開密錄器檔案,看到畫面的心情跟多數觀眾一樣,震撼、困惑,又憤怒,「不知道開槍是這樣開的,像射擊遊戲,後面他們(圍觀者)在鬼打牆,不知道在等什麼(不送醫)?但我又很同理他們,那種無視的態度,生活裡面就有了,我們不承認那是歧視,」阮國非中槍後,眾人與他保持距離,有人朝他喊「再囂張啊」,開槍警員也頻頻提醒後到者「他有攻擊性,不要靠近」;回想到此,蔡崇隆忍不住激動反問道,「今天對一個受傷的狗,都不見得這樣吧?狗很危險,會咬人,大家撲過去想辦法,但是他是個人啊?」
拍攝靠做中學 過分投入
初訪時,我跟蔡崇隆約在他任教的中正大學傳播系教室,他的眼鏡因為日照,有些灰撲撲的,先前特映會上板著的臉,此時看來很悲傷,「其實我連看第二次(電影)都很痛苦,正片首映場看過一次,後來播都沒有進去看,桃園場我才又進去看,聽了那個歌,很多情緒又上來,邊講邊哭,前5分鐘沒辦法講話…」他淡淡地說。
阮國非生前壓抑、獨自承受生活的痛苦,蔡崇隆很能同感。大學念法律、研究所念傳播理論的蔡崇隆,畢業後短暫擔任報社文字記者,便進入商業電視台做專題記者,接著到公視拍攝紀錄片;因為不是本科生,他靠自己做中學,十幾年來馬不停蹄工作,曾經3年拍8支紀錄片。他渾然不覺自己過分投入工作,超出負荷、過勞,婚姻也出了狀況。
幼遭制度壓迫 個性敏感
「那是我最糟糕的時候,雖然產量很大,但狀況很不好,錯在我,我有了第三者,又採取隱瞞、拖延的方式,被發現時就變得很嚴重。我(當時)對感情的態度有點天真,一方面很累,不想面對…」直到他嘗試與前妻重建關係,已經覆水難收。2000年初,他搬離住了20年的台北,辭掉公視工作,在中南部3個學校擔任兼職教師,「我們2個人都傷得很重,整個人生就那段最痛苦,離婚打擊很大,處在一個不太知道以後會怎樣的狀況…」
蔡崇隆在彰化市長大,但這趟並非搬回老家,而是在離家50幾公里的二水鄉找了個三合院,單身一人住進其中的廂房。在這個產米、不認識半個人的小鎮落腳,他直言沒有特別原因,只是搭火車通勤時發現此處風景優美。長達5年,他幾乎與外隔絕。偶爾接案拍片,有台北的工作,就睡紀錄片工會的辦公室沙發,省旅館錢;平時便一個人在村子裡晃,「晚上睡不著就去田裡看稻穗,騎腳踏車,練練瑜伽、打太極,那段時間可能對我的修復有點幫助,之前比較沒什麼空間獨處…但是我彰化的老媽媽不知道我的狀況,我沒有跟她講,」他乾笑了二聲。
「她知道了,一定會叫我回家住,我就不想回去,回家基本上就不用出門了,她做東做西給你吃,一定會有一個豬心塞人參…我媽其實已經很老了,我不想違逆她,但就是不自由,」這樣的情況過了幾年,他忽然接到媽媽的死訊。幾天沒聯絡,獨居的媽媽在洗澡時摔跤,就這麼過世了,鄰居注意到,才藉著警方通知到孩子們。「心裡很亂,很自責,會想說如果我有回去看看就好了…」蔡崇隆很少提及這段經歷,語速漸漸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