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他被診斷出淋巴癌第三期,歷經半年的化療,痛得生不如死,「那種痛像是有人用力踩你的骨頭,可能比生小孩還痛。」從地獄回來的男人藉由食物重返人間,因為化療期間不能喝牛奶,「上個禮拜我看完報告,身體正常了,我馬上在醫院附近買了一杯綠豆沙牛奶。」
油炸雞腿也許不太健康,但這家店是胖達的最愛,他覺得若因病而忌口,自己真的就成了永久的病人了:「現在能吃,還有味覺,真的是一件最幸福的事了。」化療期間,他也沒戒菸:「我嘴破、沒食慾,就只剩抽菸排遣心情了。」
他靠看《康熙來了》轉移痛感:「我看小甜甜、沈玉琳耍白痴,跟著笑一笑,好像就沒那麼痛了。」最有感觸的一集,是馬媽媽(藝人Makiyo的媽媽)癌末上節目,交代親友要好好照顧女兒,並說:「人難免一死,你們不要難過,要笑著送我走。」胖達說,這也是他的心聲。
父母在他4歲時離婚,他小二就得煮飯、洗衣,自己照顧自己。這次生病,他也一個人上醫院,一個人看報告:「我看完報告出來,跟我媽打了電話,說好像是癌症耶。」開完刀當天,他就獨自下床走動;難熬的脊椎穿剌,即使痛到都叫出聲了,也不願讓媽媽擔心,要她先到醫院樓下等:「我媽知道我生病,也不哭,故意表現得很鎮定,我知道她也是怕我難過。」
胖達和媽媽相處也是這幾年的事,小學五年級之前,他和媽媽、哥哥住在三重,因為監護權在父親身上,之後搬到苗栗與父親同住。父親時常喝醉就打人,哥哥幾年後離家念書,胖達成了父親唯一的出氣筒。
胖達伸出左手略為歪掉的手指,是父親酒醉後用木板打的:「大多是瘀青的小傷…隔天,我爸會很不好意思躲著我。」
胖達考高中時,終於找到機會可以上台北念書,「我爸不讓我走,他問我:『跟我住這麼痛苦嗎?』我回:『你常打人誰要跟你住?』。」他是父親身邊留最久的孩子,「我相信日久生情,現在想起來,他可能也有點捨不得我離開他,可是他也不講,我也沒想那麼多…。他應該也想對我好,只是不知道用什麼方式。」
胖達直到滿18歲,才終於可以離開父親:「我簡直爽死了。」此後,他半年才回一次家:「對我來說,台北媽媽住的家才是家,每次一被打,我就打電話跟媽媽訴苦。」專科畢業那年,父親酒精中毒,一天之內就過世了。「他死了之後,我才發現,我會難過,原來我竟然是愛他的。」
原以為只有恨的父子關係,並不是一直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胖達說不喝酒的父親也有溫暖的一面。「我爸幫我買早餐,我會順口說謝謝爸爸,他先是裝聽不見,我多講幾次,他又會害羞叫我不要講了快吃。」所以,每次父親打完人的隔天,都會刻意示好,問胖達要不要吃什麼,「我都很生氣回他,我要吃什麼自己買。」關係中僅存的一點點溫度也禁不起三天兩頭的暴力耗損。
「如果我爸多活幾年,我可以用大人的方式好好跟他相處,我很遺憾我們之間的關係來不及變好。」昔日的父子關係成為今日的生命態度:「每次被打完,我和爸爸都不談昨天的事,都只往前看,讓事情過去…可能是因為這樣,我現在也不讓難過的事留到明天,生病的事也是如此。」
不去想昨日生病的痛,也不去想未來是否復發,只有炸得酥脆的雞腿,油膩膩咬在嘴裡,才是此刻紮紮實實活著的滋味。日子再慘,沒有食慾就抽根菸吧,身體痛了,就看《康熙來了》笑一笑。他告訴自己,病與死都不足懼,唯有把此刻開心過完才是人生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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