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積自己所有的決定最終就是你(自己)。」這是陳宇銘第三次訪談最後的結論,但談起過去約兩年多遇上中國海航的「驚訝之旅」,大學時曾經想要輟學修習佛法、說話一向溫和的他也不免動氣說:「朋友說,我這不是秀才遇到兵,而是遇到海盜!」
今年51歲的陳宇銘,受到父親陳履安影響,開始信佛打禪七,在1995年到1998年期間還到印度、尼泊爾修行,曾經在化育基金會擔任執行總監一職,推行佛法。
之後,在取得哈佛大學法學博士、賓州大學華頓商學院財務學士及理工學院電腦學士雙學位後,多半時間留在美國美加州工作和生活,曾是曾格羅兄弟航空公司(Groen Brothers Aviation)執行長、Pioneer Oil財務長。目前育有二子一女。
公司走向破產法庭,及小股東槓上大股東,問及官司打下去將是廢時曠日之舉,但他不止一次表達:「實在無法想像一家資產這麼高的控股公司,亂來到這種地步;另方面,小股東多是台灣人,至少債權人可以拿回部分資產。」
「我工作多年,也擔任許多企業管理職,但做事至少要按規矩來;我在美國工作久了,習慣有制度的模式。朋友就說:Jason(陳宇銘)不夠野(蠻)。」陳宇銘自剖兩年來事件煎熬,「蠻意料之外,挺傷感的,但我的家教是不允許做私下交易的事情。」
全球新創事業與海外併購大行其道,而在此刻,卻傳出前監察院長次子陳宇銘在美國舊金山創辦的線上旅遊公司Travana被素有「併購四大天團」的中國海航資產清算,成立不到兩年就瀕臨走上破產法庭一路,同時由陳宇銘代表的小股東也向美國聯邦法院告上大股東,這是中國海航海外投資首宗因倒閉被告案例,不僅歐美主流媒體持續觀望,連中國銀監會也正在調查中。
整個來龍去脈究竟為何?攤開美國加州北區聯聯邦地區法院舊金金山分院破產法庭「Travana非自願呈請破產保護令」可見,該家公司在2015年底由陳宇銘先集資買下旅遊網路技術平台Airfasttickets,也就是Travana前身。
透過高盛香港公司,陳宇銘認識中國海航集團執行長譚向東,「一、中國海航擁有旅館、航線等資源,希望可以整合;二、當時海航很強勢,記得剛認識吃飯時,譚向東就誇口說有900億美元可以向外投資,所以希望能夠一次投資(Travana)2億美元,不投就不簽約。」陳宇銘回憶當時兩者一拍即合理由。
但成立一個旅遊網路網站僅需5000萬美元,折衷之道則是根據公司績效表現分成好幾輪讓資金緩步進來,因此中國海航取得8成股權成了大股東,其他一成是員工認購權、另一成股權則歸屬陳宇銘等創辦人。Travana不折不扣成了「美皮中骨」的公司。
這正是陳宇銘惡夢的開始。當時代表中國海航出面協商談判的,是一位不到30歲的年輕人石磊,他被任命為總裁兼任財務長,創辦人陳宇銘則身任執行長。「談判過程中,他直接開口要我個人4%股份,簡直不可思議!」
「更離譜的是,他進公司後對著員工說:這是譚向東給他的禮物;還對員工說:為什麼我有大辦公室,你們是坐在外面的小辦公室,要想想。」在小股東於2017年7月28日提出的起訴狀中,點出石磊擔任管理職種種行為。
而當陳宇銘跟譚向東提及此事時,「我非常驚訝,他一點都不驚訝,還問我說要不要將個人股權1%給石磊。」譚向東回應讓陳宇銘再度大開眼界,「甚至在網站成立後取消行銷預算,還要求我還內外開始裁員。」公司營業尚未起色,就先裁員約1/4員工,找來的人才還是全美獻上旅遊網站的頂尖團隊。
2017年2月14日,陳宇銘終於跟譚向東見上一面,結果換來的是一句:「沒有達到(營運目標)里程碑,是否要走人?」雙方正式撕破臉。
歷練過併購公司,也曾在國際企業擔任執行長和財務長等管理職,本身是法學博士的陳宇銘也不是省油的燈,寫了舉報信給董事會,控訴1月董事會沒召開,且要公司重整和開除執行長,是不合法的行為。
直到3月,中國海航強勢解除陳宇銘執行長一職,並請Sherwood Partners公司進行資產清算;宣布並終止所有員工合約。17個月時間,海航僅投資2750萬美元,就讓一家美國新創公司宣告倒閉。
「3月15日,他們叫我進公司,照著Sherwood Partners公司給的文件宣讀,如果不照著念,我就要被告。僅給兩天薪水,當天滾蛋。也沒有資遣費,剩下海內外約100多名員工就失業了。」陳宇銘描述當天公司宣告結束情景,「把Travana改成牛肉麵店或其他人來經營都可以,但不要亂來,至少公司重整和開除執行長總要經過董事會開會同意。」
耐人尋味的是,牽涉到公司可能被吞併可能性,難道沒有警覺心嗎?「剛開始洽談,他們對我很禮遇,也說自己是學佛的,一切都很融洽,」陳宇銘坦言:「我在美國待太久了,習慣這裡的商業模式運作,防人之心太少,同時也太低估他們(中國海航)這樣不按牌裡出牌的離譜程度。」
「有朋友說:這不是秀才遇到兵,而是遇到海盜。譚向東也曾經說過,Jason(陳宇銘英文名字)唯一不好的就是沒跟中國地氣接上。但我自己知道不可能這樣做事。」陳宇銘自剖面對質疑的心情,「真的是上了一堂課!」
中國海航資金斷鍊和併購泡沫化,情況持續惡化中,投資Travana的2750萬美元,對海航而言不過是財務的冰山一角,但陳宇銘開了海外提告的第一槍,「我不怕打官司。」此舉是否掀起中國海航更大風爆與黑幕,值得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