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找不到二姊,殯儀館裡所有人像無頭蒼蠅跑來跑去,背心上印著名字的官員一問三不知,沒人知道傷者被送去哪,連死亡名單也要自己查,我想二姊一定是被送到加護病房,只好一間間醫院打聽。等待的5天,我沒一刻睡得著。每天早上,志工會在殯儀館門口貼出新發現的遺體照片讓家屬指認,有次貼出一張年輕女生的照片,她和二姊有一樣的髮型,我多看了幾眼,那個畫面,我一輩子無法忘記,除了覺得創傷,也對那人很抱歉,她一定也不希望自己是以這個樣子被我看見吧。
最後透過DNA檢驗,我們才找到二姊,原來她是牆上其中一張照片,只是我們沒認出來。台鐵派關懷員來,要我們簽和解書,我們要求台鐵先檢討改善,官員卻只會回「謝謝指教」。我上網發文、批評台鐵推卸責任,網友卻說我們只是要賠償、被大貨車撞死都領不到這麼多錢。
看到不同的悲劇被拿來比較,讓我很生氣,他們不知道二姊是3年內我失去的第二個親人。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離婚,爸爸有憂鬱症,除了抽菸酗酒,還鬧自殺、對家人言語暴力,最後因為口腔癌過世。那時候,我只請了2天假就回學校,表面上若無其事,心裡卻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悲慘的人。聽到同學抱怨念書好煩、好想死,我心裡有點不屑,你們離死亡那麼遠,怎麼可能懂什麼是真正的痛苦?
不過,想到那麼多人在這次事故失去親人,我才深刻感受,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悲傷,所有比較都很無知。回學校之後,聽到同學抱怨上學很煩、感情不順,我不再瞧不起他們,要一直考試、跟討厭的人交往,對他們來說,一定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吧。
新聞說,工程車卡在斜坡上7分鐘,又掉到鐵軌上,才被火車撞上,如果有人早點通報,就能挽回49條生命、幾百個人的遺憾。找到二姊後,我一滴眼淚也沒流,整個人很恍惚,直到告別式,想到姊姊就因為這荒謬的7分鐘,再也沒辦法參與我的人生,那一刻,眼淚終於怎樣也停不下來。
我和二姊只差2歲,從小睡同一張床長大,她明明是全家最愛吃辣的人,卻永遠記得幫怕辣的我挾不辣的菜;在路上遇到受傷的小鳥,會千方百計把牠送回家。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真正覺得她走了,看到好美的夕陽,還是好想拍照傳給她。
Nana,21歲,學生,台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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