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森新聞等主流媒體以「議員咬女警嗆:剛好而已!」為題,將事件簡化成「議員仗勢欺人」地方新聞,網路鄉民獵奇也獵巫,她遭奚落:「女警記得去醫院補打狂犬病疫苗」,隔天,溫朗東一篇翻案文章,質疑屏東縣政府拆除民宅正當性,她長年義助羅騰園的善舉也被公開,她由黑翻紅,變成全國媒體爭相報導的人物,誰知羅騰園「非法經營」又起爭端,她面對媒體頻頻失言,說「咬女警是做效果,我喜歡當神不行嗎?」,吵吵鬧鬧一個禮拜過去了,她的聲量又趨於死亡的一直線,簡直沒有活過一樣,沉寂幾個月,然後,她就當選了。
【年度風雲人物番外篇】寧可被打得傷痕累累 蔣月惠也不要金箍咒

蔣月惠是Google 2018年熱門搜尋政治人物第10名,今年夏天之前,她的知名度是一條安靜的直線,彷彿是死人的心電圖,然而7月中旬,一個劇烈起伏,起因乃16日清晨,屏東縣政府拆除公勇路民宅,她在抗議過程咬傷了一名女警。
問暴紅一週感受?她不認失言,說去警察局道歉暴哭是真心的,但享受媒體注目也沒講錯,她感嘆,早年在林育生立委服務處幫忙寫新聞稿,認真寫新聞稿根本沒有人鳥,只好編行動劇吸引目光。7月中北上,媒體想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自己搭客運北上賺通告費,錢捐給羅騰園何樂不為?「像是小孩會哭鬧引起媽媽注意,我老老實實的訴求,根本沒有人會看阿。」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關於台灣閱聽者的生態,她看得很透徹:「台灣人就是聽見有人喊狼來了,跟著羊群跑。」她有自知之明,觀眾新鮮感只有一週,但她的選民服務4年做好做滿,公勇路拆遷案、恆春轉運站抗議,逮祥義皮革廠排汙,345天蹲點勘查沒有一天間斷……「你們可以去查我的議會出席率,是百分之百欸。」她分析,咬女警一事,就算沒有溫朗東的翻案文章,她應該還是會選上,對自己的從政之路如此樂觀,但就職前夕,屏東縣政府勒令解散羅騰園,就職隔天,她得咬警案赴屏東地檢署出庭……失控的正面思考背後都有惘惘的威脅。
羅騰園原為挪威傳教士成立的肢體殘障協會,她20歲到羅騰園當志工,33歲羅騰園面臨解散,她接手至今。起初只是辦活動,協助身障者走出家門,後來收容一名重度肢障者,開啟收容之路,之後也收容心智障礙者。整個機構的運作經費她一肩扛起,參選的初衷,也只是想賺一票30塊的選舉補助款。21日,她也兌現承諾,捐出選舉補助款,加上議員保證金以及這個月的薪水,總計50萬4,180元。
「其實這個月只有實領54,000塊,我還倒貼6,000塊捏。」我們在蔣月惠的研究室訪問。尋常人說「以辦公室為家」,指的是生活以工作為重心,但蔣月惠的以辦公室為家,就真的是字面上的意義,把所有家當都搬到這個6坪大的房間。她名下有一棟房子,但讓給了肢體障礙的朋友居住,現在羅騰園院區是租的,她本來和院生住在一塊,但4年前因質詢祥義皮革廠排放廢水,遭恐嚇,為了院生安危,就搬到議會來,一住就是4年了。
每個月薪水都捐給羅騰園,只留4,000塊零用,自己有保險,加加減減一個月還是有一萬多塊可用,會計出身的她精打細算:「議員電話費、油錢有補貼,住在議會,不用繳水電費,洗澡就到議會附近的健身房解決,一個月月票700多,一天平均20塊。」這樣會被說閒話吧?「當然啊,我同事還跑去檢舉耶,結果議會翻法規,說議員可以合法使用研究室。」
她游走法律邊緣,不管是住在議會這件事,或是羅騰園的營運。羅騰園目前安置11名院生,但她對外都說6個。因為羅騰園至今僅「羅騰園肢體殘障協會」屬合法,法令規定若收容院生,收容7人以上須申請立案。羅騰園卻始終沒申請成為合法的安置機構。21日,屏東縣政府下令解散羅騰園。她對體制全然不信任,認為立案後,行政工作搞評鑑、作假資料,一點意義也沒有。她說9成以上的身障人士原生家庭都弱勢、低收入,一旦立案合法,家屬就必須支付機構照養費用,依照「障別輕重度」不同,約要2萬元上下,無疑是造成負擔。
蔣月惠的提案常找不到人連署,但她的場子也不准別的政治人物,但她樂於政壇孤鳥,說一個人好作事,也不需要跟人妥協。「我不要孫悟空的金箍咒,也許戴上金箍,不用思考,一路上西天,路會比較好走,不用被打得傷痕累累,但我寧願被打得傷痕累累,我的個性是這樣,」她說:「我會這樣孤寂,自我防衛心很強,是小時候常被媽媽打,像我洗澡,她會突然把門打開罵我,拿藤條抽打我,我被逼到角落,只好把藤條搶過來反擊。會咬女警大概也是這樣吧,被逼急了,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經驗,下意識就咬了人。後來母女和解,但那個烙印已經在心裡了,我理解她是受虐兒,被她媽媽打,長大再來打我,那是惡性循環,我如果走進婚姻,我可能會去找一個孩子來毒打。」
她害怕走入婚姻,會變得跟母親一樣,但卻在羅騰園揣摩著身為一個母親應該是怎樣的心情。採訪結束,她送我們去搭車,說2個院生子女一個小三,一個小二,活潑好動,另外一個院生5歲住進來,被她逼著學鋼琴,現在已經青春期,開始交男朋友,2人也有了青春期子女與父母的衝突,「我以前看一本書《愛的藝術》,佛洛姆寫的,他說父母對子女的愛是責任,但如果把陌生人當自己孩子照顧,那是真正的愛。」我們又問了一次真的不想立案,制度化嗎?她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如果變成機構了,他們就是我的補助對象,就不是我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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