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大咖】裂隙之光 柯淑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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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淑勤形象苦情,經歷也苦情,但她把外表裝得像個爽朗的女漢子,卻都是偽裝。
柯淑勤形象苦情,經歷也苦情,但她把外表裝得像個爽朗的女漢子,卻都是偽裝。
柯淑勤太常演苦情的媽媽了,
但誰想一直吃苦瓜呢?
就算它終究饒有滋味。
所以,電影《陽光普照》裡,
即使她演的依然是一個苦到底的角色,
舉止卻頗有俐落爽朗之姿,
要不要演得很苦,原來可以是一種選擇。
這回,
柯淑勤所詮釋演的苦,它並不喧囂,
被生活揉擰得
像個忽而飽脹忽而縮扁的塑膠袋,
在呼呼吹過的風裡,展示了它的輕。
晃盪旋轉,像行路,
你落下一步,自然也會抬起一步,
是不間斷的。
苦正牢牢悶著呢,
直到總有哪裡裂了隙,才能透光。
而柯淑勤把苦演得夠輕了,
這哪裡是翻轉,是成魔。
拿過金鐘獎最佳女主角的柯淑勤,因《陽光普照》首度入圍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她很開心。大概當時看劇本的崩潰有多少,現在的開心度就相對有多高。

柯淑勤小檔案

1967年11月4日生,是金鐘獎常客,2003年以回家系列之《團圓飯》獲得「單元劇女配角獎」,同年並以《孽子》獲「連續劇女主角獎」。2017年以《植劇場—戀愛沙塵暴》獲得金鐘獎「戲劇節目女主角獎」,2019年,以電影《陽光普照》入圍金馬獎最佳女主角,電影將於11月1日上映。

不設限的結果,演了二十多年的媽
苦是什麼?可能如一團死亡的顏色,在屋子裡看它是黑色,走在陽光照耀下你才明白,原來它是很深的藍色,是情感不同程度的沉積,決定了它的色澤與地景面貌,再以物質性的狀態壓入了我們的身體裡。而柯淑勤這次怎麼詮釋一個苦到連苦都不能說的媽媽呢?
方才拍照時她自帶強大氣場,可此刻落入情節裡的她,語氣卻靜悠悠往下沉,好沉。她說:「我一直想要有所改變,不要就是個媽媽,媽媽有太多太多面向,可是大家既定的台灣媽媽就是這個樣子。我如何在這麼悲痛的劇本文字裡面把她化為一個很平淡的樣子,就是你走在路上,跟你擦身而過的一個媽媽。我要做到這麼輕。」再說,「清淡的東西,可以讓觀眾去上顏色,讓觀看者自己去做更多的想像。」
柯淑勤不把臉上雀斑打掉,因為這樣一來,爬山時她就得要包足全套,「我無法,我就是要去享受整個大自然、聲音,所有的一切。」
她演的是一個家庭裡的核心,是媽媽,是陽光灑下時,最無可隱藏的一個角色。不是走往灰飛煙滅,卻必須像個機器似地冷靜。我用冷靜形容,柯淑勤反而說:「她不是冷靜,她是必須要冷靜,她必須要撐在那兒,大家都可以躲起來,她不能躲。」
我問曾為前夫背債三千萬元的柯淑勤,佩服這劇中媽媽解各種難題的能力嗎,她連忙搖頭,「太累了…太累了…」若有似無的聲音愈見微弱起來。
現年51歲的她,其實是不到30歲就開始演媽了。她笑:「年輕演員不願意演媽媽嘛,我沒有設限,我沒有說,我不能演媽媽,因為我還年輕啊,沒有設限,反而讓世界更廣。」
我是神經病,用全身細胞去入戲
她不設限,於是拍照時我們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腹肌,這不是健身房練出來的,而是因為喜歡爬山。今年她甚至到了尼泊爾的安娜普納峰基地營,在高山健行。但她卻沒走上海拔四千多公尺的終點,「8天7夜,從一千多一直爬到四千多,只剩下200公尺時,我放棄,我不行了,因為那時剛好有暴風雪。我頭開始痛,要算上折返的時間,我不希望變成別人的負擔,所以我沒有逞強。雖然你只能往前走,可是有時候,你也可以原諒自己,對不起我不行,不能一直想要怎麼樣,如果人世間的事情都照你的劇本,那有什麼好玩的?」
柯淑勤今年圓夢去爬了安娜普納峰基地營,雖未能到終點,但路上處處是她的能量補給。(柯淑勤提供)
債還沒還完的柯淑勤解釋,她去的不是高級團,14天含機票也可以只花6萬元,「不要住太好的飯店,一個晚上400元、廟旁邊的民宿,我沒錢還是可以去,因為我需要這個能量,爬山或是去接觸那些印度小孩,最純真的眼神。演戲太消耗能量,我都說我是神經病,必須用全身所有的細胞去演,我沒辦法假的去演戲,對我來說有時會自傷,會反彈到自己身上。」
當她遇上暴風雪,呼吸進體內的雪有如刀鋒。而那自傷的、對演戲的投入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吸進去就算如刀如鋒,依然有興奮的銳利停在體內晃動。雪花由六角結構的原子衍生而成,世界就在雪花中,而雪花也在世界之中。山裡什麼都變幻無常,你甚至不能確定那是雨是雪或是雲,因為它們本質上是同一種東西,只是形態各異。
所以,重點從來不是你演了多少次媽媽,而是怎麼去演,如何解讀它。
柯淑勤以《陽光普照》入圍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項,這個好苦的角色,到最後一刻前,她都演得好輕。(甲上提供)
《陽光普照》裡很重要的一場戲,是戲中兒子阿和騎腳踏車載著她,騎在一條充滿樹的人行道上。柯淑勤自有解讀,「陽光從樹葉的縫透進來。那就是所有的事件,必須要有缺洞、必須要有裂痕,你才能讓外面的光進來。它是柯恩(Leonard Cohen)一首歌的歌詞(歌名〈Anthem〉,該段歌詞為:萬物皆有裂隙,光因而灑了進來),我想應該把這種感覺放在這個畫面裡。」
人生是一堆狗皮倒灶的事堆積起來
而她怎麼詮釋這段戲呢?「我就是要全身充滿了,從裂痕射進來的、那道溫暖的陽光。回到所謂的真實人生,不也是這樣嗎?所有的事情都有裂痕,可以難過、可以痛哭,可是你不要忘了,那道光在等你。」
柯淑勤拍照露內衣也沒在怕, 「我(胸部)是真的啊,你們幹嘛那麼保守?」 (啊是我們錯了嗎?)
有些人信的是內在的光,而柯淑勤常曬太陽的眼裡,此刻反射出的是秋天的光,所有的情節都正發光凝結似地。凝結是因為糾結太深了,就讓它寧靜吧,水波就無法再割裂於心;發光是因為,你終究還是能從傷口裡掏摸出些什麼,就算是裂隙,都應得光芒。
我想起電影中的特寫,柯淑勤的雀斑非常醒目,有些演員肯定會認為是瑕疵的雀斑,她倒覺得那很自然,更禁止有此遺傳的女兒去弄掉。她瞇瞇眼笑了起來,「很可愛啊,雀斑,雖然後來可能會變成老人斑了。」
柯淑勤是敏感極了的一個人,當她說起生活裡的每一個事件,造了寬度,鑽了深度,再連續成為了故事的情節,外表爽辣的那一面就逐漸剝落。
柯淑勤有敏感天真的那一面,因為怕受傷害,她因而用爽朗的外在包住了它。
她為製作人前夫杜志脩當保人,背債三千萬元,十多年前離婚後,她獨自養大女兒杜蕾、兒子杜非,人生難題也不輸各種媽媽角色。「人生本來就是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堆疊起來的。當你到了某個年紀,你不可能豁然開朗,永遠有事情發生,你以為解決完一件事情,就沒事了嗎?不會,還是有事。但你會學習到,到後來你面對習題時,你會用什麼心態,你會用什麼情緒,你會用什麼角度…」
痛楚受苦時,我們是試著忘掉它移除掉它,或是,把它變成有價值的事物呢?一段時日後,當你翻開痛苦的背面,竟可能一如對稱且構造精巧的雪花,是微妙的快樂與喜悅,是人生如此。
像柯淑勤說,後來與兒子女兒,他們就三個人生活了,到孩子小學時都還會一起邊洗澡邊玩。長大的兒子要跟女朋友出去過夜,柯淑勤要他帶保險套,並叮嚀兒子,「你就是要懂得尊重女生,是為了要保護她。」親情能暱如友達,當然是一種喜悅。
演戲消耗了柯淑勤,卻又是她發亮發熱理解這人世的途徑之一,這真是一種「相欠債」。
「我們真的是要跟小孩學習,而不是把小孩搞成你想要的樣子。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你要一個小小的生命學你的樣子,這是怎麼樣啊。你把他生下來是要變成你的樣子,不可能,那他來幹嘛,他為什麼要來這個世界?」
可以了解自己的孩子嗎?她回以:「你沒有辦法很了解任何人的,這是我生命經驗來的,你永遠無法了解,甚至你自己。」我想柯淑勤真的不愛走在什麼確定的路徑上,而這些山路或是不明確的小徑又同時開展了她,再真實不過,再虛幻不過,行路總是不易。

場邊側記

柯淑勤的經紀人急忙跑來拍照現場,因為他聽到助理說,柯淑勤打算在外套下什麼都不穿就拍照,來了卻發現,至少還有內衣呢。其實我們也嚇了一跳,因為柯淑勤完全沒預告,還說:「大家都覺得我只能演苦情的媽媽,沒人想過我能這樣拍啊。」原來,她連「柯淑勤」的形象都要翻轉!
髮型:Kid(Flux) 髮型助理:Toby(Flux) 化妝:鄭銘 Tank 造型:陳慧明 服裝提供:MARY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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