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送中的香港人1】香港媽媽陸錦城:為孩子爭取說真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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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2日,港警以大規模武力進行鎮壓,單親媽媽陸錦城隻身站在鎮暴警察面前,苦求警察收手。
6月12日,港警以大規模武力進行鎮壓,單親媽媽陸錦城隻身站在鎮暴警察面前,苦求警察收手。
6月12日那天對陸錦城來說,是一個平常的休假日。下午,她吃過午飯在家午睡,四點醒來發現大事不妙。電視機反覆播送警察追著年輕人打的畫面,金鐘立法會周圍一片煙霧瀰漫。她問大兒子:「發生什麼事了?」兒子回答:「出事了!」她迅速背起包包,兒子提醒她「小心一點」,她帶了毛巾、口罩就出門了。一到金鐘站,看到人群沿著樓梯衝進地鐵大堂,個個表情慌張,用毛巾摀住口鼻,濃濃的煙硝味嗆得辣眼。
看著學生被警棍打,更心痛。
她逆著人潮走到地面上,好幾個催淚彈落到身邊爆開,她緊閉眼睛,心裡仍擔心:有沒有人受傷?警察有沒有追著他們打?她急步走到夏愨道上一排拿著長盾的警察面前,發現有人拿槍瞄準4、50公尺遠的人群,她急了,不顧一切走上前去向警察哀求喊話:「我也是一個媽媽,你們也有小孩的,為什麼要這樣打小孩子?收隊啦!夠了!」她扯下自己的背包,張開雙臂,面露痛苦:「我不是衝擊你們,我沒有武器啊!」
陸錦城舉起雙臂,直面鎮暴警察喊話,畫面令人震撼。(翻攝YouTube)
她身高才155公分,嬌小的身軀愈來愈靠近警察,距離不到1公尺,忽然「砰!」地一聲,警察以辣椒水長管噴槍朝她臉部近距離噴射,接著旁邊警察「啪啪啪啪」投擲出數枚催淚彈。她忍著刺痛灼燒感,晚上7點多回到家,先冰敷,過了很久才敢沖洗。這一夜,她失眠了,腦海中反覆轉著警察開槍的聲音與畫面。
陸錦城試圖勸阻警察的畫面,透過網路傳送到全世界,成為香港反送中運動最讓人動容的畫面之一。6月16日200萬人大遊行,好多人都認出她,親暱地喊她「城姐」,搶著跟她合照。
大遊行過後2天,我們來到筲箕灣的公屋拜訪她,不到10坪的小房子內僅有一房一廳,但打理得乾乾淨淨,牆上貼著的春聯寫著「孝順媽咪」「努力讀書」,她笑說這是對二個兒子的鞭策。也不好意思地說,網路上有人稱她「香港之母」是過譽了,「我沒有受傷太多,我看著學生被警棍打,更心痛,他們比我更傷。」
我不想香港變成天安門廣場。
她是一個單親媽媽,二個兒子一個17歲,一個13歲。她1972年生於廣州市,父親在她6歲時就過世,母親當學校清潔工養大她和哥哥,2005年嫁來香港,之後離婚。「大陸真的沒什麼言論自由,人也比較注重物質。我來香港後認識不少朋友,我們會聊思想上的東西,比如信仰、感受、價值觀、尊重、禮貌等等。」大多數新移民來到香港後,都是埋頭工作,不問政治,她不是,一邊在肝癌病人權益組織工作,一邊加入民主派工黨、擔任餐飲業工會代表為勞方談判。她認為關心社會是一個世界公民理所當然的責任。每年六四集會、七一遊行她都盡量參加,雨傘運動期間也每天下班後到場聲援。6月9日百萬人遊行反對修訂「逃犯條例」,她帶著二個兒子上街。
陸錦城和2個兒子住在公屋,空間狹小,她睡下鋪,小兒子睡上鋪。
1989年六四事件發生時,她才17歲,她記得在廣州市街上看到大學生遊行,電視報紙都有報導,但一發生鎮壓、定性為暴動後,所有評論噤聲,風向馬上逆轉。「那種恐懼我很熟悉,所以我在警察面前喊:我不想香港變成天安門廣場!」
「小時候念書都說中國『地大物博』,我覺得國家好像很富有,但看看身邊的人,其實大家都很窮,我家很小,什麼都買不起,即使有錢,當時外面也沒什麼好買,地大物博根本是一個謊言。」來到香港,她發現這裡的人敢說真話。她深愛香港,不是因為食物、街道,而是因為一個字:真。
到處傳著我的模樣,還能回大陸嗎?
熟識陸錦城的前立法會議員何秀蘭說:「城姐的情感很純樸,反應很直接。」但面對一整排鎮暴警察,難道沒有緊張得發抖?陸錦城語氣和表情都理直氣壯:「我只是爭分奪秒,想在他們開槍之前說服他們放下槍,我手無寸鐵也沒有衝擊,如果這樣你也衝過來打我,那就來打,因為道理是站在我這裡,我不怕,如果害怕我就不會走上去。」
以新移民身分來港十多年,陸錦城支持香港人爭取法治獨立與民主自由。
不擔心被拘捕?「其實到這一分鐘還是擔心,我出現在暴動現場,那麼多攝影機拍到我,我是暴徒嗎?會拘捕我嗎?我叫兒子上網查暴動罪判多少年。網路上到處傳著我的名字、模樣,我還可以回大陸嗎?如果上法庭,我也只能把經歷的事情說出來,我不怕說真話。」
她勇往直前的勇氣是來自孩子,「我希望二個孩子在文明、民主、自由、有人情味、有發展空間的地方成長,希望孩子追求真理,信主愛人。」既然希望孩子能真實地做自己,她便以身作則,真實地活著,沒有屈服,沒有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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