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2018】序-關於愛與勇氣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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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記者的工作很多時候就像拆卸、放血的過程,具療癒效果,對受訪者是宣洩,對閱讀者是理解,成就了雙方。
人物記者的工作很多時候就像拆卸、放血的過程,具療癒效果,對受訪者是宣洩,對閱讀者是理解,成就了雙方。
〈心內話〉和〈鏡相人間〉是鏡週刊人物組備受讀者喜愛的二個單元,這二個單元採訪對象都以小人物為主。
事實上,能讓多數沒有受訪經驗的受訪者用白話表達最深的內在經驗和情感,記者往往經歷高難度採訪,並在嚴格要求的改稿高壓中,讓紀實寫作也能呈現小說一樣的情節和人性。
本系列文章,來自以下幾位記者辛勤工作的成果,以下是我們的心聲:

旁觀他人的痛苦與哀傷,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

有時候我覺得人物記者的工作,很像偵探。一位前輩曾如此比喻二種不同採訪:長篇是削肉剔骨,要清楚受訪者的血脈和經絡,細心處理,協助讀者看見生命的各種轉彎和傷停。短篇沒有時間這樣處理,則要一刀下去就命中穴位,噴出血來。這樣聽來未免有點殘忍,但很多時候,其實這拆卸、放血的過程,都具有療癒效果,對受訪者是宣洩,對閱讀者是理解,成就了雙方,記者就功德圓滿。

受訪者們,是地獄回來的報信人。為了再說一次故事,他們回頭張望過往,冒著變成鹽柱的風險,在現實中艱難前進。如果可以,偶然同行的我,希望能辨認出什麼是地獄,而什麼不是,並且確保受訪者們的逃生路徑,親眼見證他們如何救贖過去的自己,並且不讓他們的眼淚被時光風乾,變成鹽柱。

該如何問出第一個問題?如何追問當時季節、風景?問重障的數學博士,該怎麼看世界?問一位被排拒於性別之外的陰陽人,如何安放自己?人有光,光的源頭是黑暗,黑暗中我總在逼問:何謂缺憾?答案若是在話語裡,那就更接近他們,用最平常的問句,問他們:你把痛藏在哪裡?

通往人心裡的那條路,幽微而艱難。我們試著想把無法輕易對人述說的故事帶到讀者面前,他人袒露的快樂與悲傷,也可能是撫慰更多他人的微光。這份工作太磨人了,我知道我得到它了,但我又不想得到它。我只希望,那是安靜的傾聽,是溫柔的描述,是人生自然而然的發展,而不是獵奇的書寫,希望受訪者和讀者看到報導時,能理解我們的理解。

每一次採訪,都是吉凶未卜的投石問路。採訪小人物,儼然生命的考古,記錄小人物,彷彿採礦的藝術。人物記者所能做的,充其量,只是從一片莽莽山麓之中,試圖掘出閃閃發亮的礦物。那過程從最初摸著石頭過河,到最後仍然無法探知蹤向。未知與好奇,永遠是漫長的挖掘儀式裡面,最需要被珍惜的禮物。

人的一生若是條蜿蜒河流,寫人物故事,像是泛舟其中,試圖看懂危崖處的跌宕起伏,貼近潛伏於大歷史之下的小人物情感,從中自然流淌出甘美的領悟、融化的哀傷,柔軟得讓人想輕輕擁抱。讀人物故事,不論富裕或貧賤,此刻身處巔峰或低谷,隨著時間之流開出不同的花朵,有顏色,有形狀,使人慢下來觀看著,漸漸入迷。

每個人都有一處光線照不進的角落,有意無意忽視下,潮濕黯淡,長塵生霉,忽而想起,卻又隱隱刺痛。採訪工作像偵探,隨案主口供抽絲剝繭,探尋那處陰暗角落;記憶總隨時間變質,我們一起釐清頭緒,重整思路,辨別真偽。有時我能先一步指認,被遺忘的角落座落在房間左側靠牆書桌的右邊第三格抽屜裡,但破案瞬間沒有喜悅,因為角落之重,重塑了一個人生命的樣貌。

這裡的故事主角們多半不是社會聞人,他們來自各行各業、社會各個角落,卻徹底翻轉了我身為一個記者看待這個社會的視角,讓我明白世間很多事都不是我們理所當然以為的那樣。謝謝這些如此真誠、無私對我訴說自己人生故事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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