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被害者番外篇】作為證人的道德 林秉鴻不願在他人的傷口上撒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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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秉鴻受訪多次,往事一再復刻,此次受訪卻不同以往,多了許多「顧慮他人」的情感表述。
林秉鴻受訪多次,往事一再復刻,此次受訪卻不同以往,多了許多「顧慮他人」的情感表述。
採訪林秉鴻到最後,我問他,是不是以為周經凱會跟著來?如果他來了,你講的內容會有所不同嗎?那些和他立場不盡相同的說法,會因為「當事人」在現場,而有所收斂嗎?
他說:「對啊…」
我又問,你說的這些話,最後都會被寫成報導,而報導終究會寄到周經凱的手上,你會擔心這件事嗎?
他沉默了2秒,才回答。
好像被牽制一般。林秉鴻和周經凱,原也就是2個陌生人,不同世代,不同科別,即使在同一間醫院上班,交集也少。怎麼會想到,因為一場疫情,或說因為一次爭議繁多的封院處理,兩人的命運從此綁在一起。
去年8月,林秉鴻接到電話,決定加入一起向人權會陳情的行列,但細聊後,就能發現兩人所思所想,包括對於封院決定的立場,以及控訴力道,其實都有所不同。比方說我很直接地對他說:「感覺你這次出面,跟林正哲很像…其實沒有想再平反什麼的心情…」
他說:「對。我們兩個比較像證人。」
比較像證人,所以該做的,也只是不帶立場地陳述事實,忠實地重提往事。譬如此次陳情最主要的訴求:封院集中隔離是否侵害人權?他就說:「其實大家心裡下意識都覺得封院是對的,但沒人敢講。」
可能太常受訪,也可能並無如周經凱有揉不散的內在淤傷,林秉鴻受訪時語氣和其他人都很不一樣,接近輕快,有時甚至能以幽默化解沉痛的回述。
但談到周經凱,他還是相當顧忌,說:「你沒辦法很理性的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而那也正是採訪周經凱一家人時,最需小心翼翼處理的事。周經凱的疲憊與沉默,周太太李宜殷的激動與氣憤,林秉鴻都深深同理,說:「我覺得這件事如果有什麼成就,都要感謝周太太。是她鍥而不捨。(如果)是我,我也不會放下,這是立場角度的問題。」
周經凱(中)偕同太太李宜殷、兒子周詮量,自植物園重返和平醫院。周太太說:「平反是耗費三百年也要完成的事。」
包括拒絕回院,林秉鴻也說:「如果是我,可能我也會(抗拒回院)…」當時周經凱已知全院僅有28間單人病房,林秉鴻不知道。資訊不對等的情況,使兩人的命運又岔開。
一切都是「如果」,如果是我,會怎麼做?我忍不住和林秉鴻分享採訪的心得,談起採訪周經凱那日,拖到最後才問的問題:「如果有天發現,人生最後的20年都卡在這裡,也沒獲得平反,不是很浪費嗎?」林秉鴻沒有猶豫、像是周經凱真的在身邊看著,回答說:「不會啊,士可殺不可辱,這個歷史的烙印必須要抹除。」
像他沉默2秒後說的那句,並非往事的證詞,卻是最認真的一句提醒。提醒我,也提醒他自己,說:「就…不要傷害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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