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機器人比真人操作員還多的昆山新力廠,產線機台運轉聲震耳欲聾。
【頭家開講】等死不如一搏

不願留在彰化老家種地瓜,許振焜27歲與同事合資創業,拚到全球3.5磁片彈簧供應商霸主,市占逾9成。順應產業西進,1993年赴東莞設廠,遇包商刁難、找黑道嗆聲,他用計使對方知難而退。
2000年,供應鏈再往華東移,他不顧妻子反對赴昆山設廠,廣納人才,整合精密壓鑄、切削、沖壓工藝,獨家開發一體成型散熱風扇蓋組件,每3台蘋果筆電就有1台使用安力國際的散熱零組件,去年營收13.98億元、EPS2.25元。
產業瞬息萬變,在等死與找死間,許振焜勇於轉型求生,寫下不敗紀錄。
整合工藝 一條龍服務
專攻筆電散熱零組件的安力國際董事長許振焜扯著嗓子說:「大陸工資從2008年起,每年以20%幅度成長,我們自行研發自動化設備,以前1位工人只能顧2台機器,現在整條產線100多台機器,只要6到7位作業員。」機器終究比人耐操,不分平日、假日皆能運轉,稼動率(設備實際運轉時間百分比)高達9成。







今年56歲的許振焜,從彈簧加工起家,因面臨音響、消費性電子產品供應鏈遷移,1993年先在廣東省東莞市設廠,7年後再隨臺龍電子、飛利浦客戶腳步,北上江蘇省昆山市,生產金屬機構件、精密金屬壓鑄件與五金沖壓件,是業界少數整合沖壓、壓鑄、切削3種工藝,提供一條龍客製化服務的廠商。
安力國際旗下共有3家子公司,分別是新力精密五金、廣禾電子科技與巨昊科技,產品類型多元,其中消費性電子零組件占最大宗達80%,包括散熱模組、機構件、外觀件,切入hTC、華碩手機與APPLE、Intel、SONY、HP、Dell等筆電品牌,其餘20%來自汽車、光通訊、瓦斯表等。
農家子弟 與同事創業
安力國際9成客戶為上市公司,正是看上其靈活設計與良率大幅領先同業2大優勢。獨家開發一體成型散熱風扇模組,切入蘋果筆電,成最大供應商,平均每3台蘋果電腦就有1台使用其零組件,去年營收13.98億元,EPS達2.25元,光是蘋果就貢獻49%營收,今年第一季更是超過5成,月初回台掛牌上櫃,被歸類為蘋果概念股。

即使在大陸打拚逾20年,許振焜的台語仍比國語流利,老家位在彰化縣福興鄉,父母種地瓜、花生維生,他是家中長子,從小就知道要翻身脫貧只能靠自己。亞東工專畢業後不久,25歲即因擅長管理與整合資源,進入勝大彈簧擔任品管課長,2年後與同期3位技術出身的同事黃大鵬、鄭錦雄、游坤泓合資創業,1989年集資340萬元,在蘆洲租民宅成立安力彈簧。
甫創業,欲採購電腦彈簧成型機,一台單價60萬元,許振焜等人只付得起20萬元頭期款,幸遇欣賞年輕人創業拚勁的工具機廠商老闆吳金塗,二話不說先讓他們帶走5台,3個月後機台不夠用,厚著臉皮又拖十台走,前後只付40萬元訂金,5年後才陸續付清。

有奮鬥共識的4人沒日沒夜拚命,機器更是全年無休,生產音響、錄影帶彈簧機構件。因是合夥生意,為求帳目清楚,許振焜從創業第一年、公司年營業額僅20萬元,就請太太教導製作財務報表,「做生意到最後就是信任!」股東間若有意見不同,多半由他負責調停,再順勢建立制度。
所謂時也運也,許振焜不願搶老東家生意,未切入Canon、Nikon相機供應鏈,反而跨足3.5吋磁碟片,「初期供貨給亞瑟科技,後來,中環科技想開發,打聽亞瑟是跟誰拿貨,也找上我們。」客戶需求至上,他曾一天來回蘆洲、中壢送樣修改至少4趟,成功拿到中環全數訂單,2001年躍居全球最大磁碟片彈簧供應商。

登陸設廠 遭包商刁難
90年代,音響、錄影帶陸續轉往大陸生產,許振焜面臨西進抉擇。「留在台灣是等死,去大陸是找死,但不一定會死!」他措辭略顯激動,只因難忘1993年初抵廣東省東莞市設廠,遭工程包商惡意加價,甚至找黑道威脅。
堅持不向惡勢力低頭的許振焜,靈機一動反問:「你知道外面現在砍一隻手行情多少嗎?5萬元!我付得起,但是你恐怕付不起!」暗示對方無談判籌碼,並報公安處理,才讓包商知難而退。

當時東莞市治安差,大街小巷搶案頻傳,台商人人自危,許振焜直言:「我從香港進到羅湖關後,在計程車上手機和公司保持連線狀態,一個多小時全程不斷線,錢重要還是命重要?萬一出事,至少知道去哪收屍。」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許多細節他從不輕易透露。
2000年客戶再往華東位移,許振焜說服股東,另成立安力國際,赴蘇州省昆山市設廠,不料卻掀起一場家庭風暴。「太太堅決反對,帶小孩回娘家、冷戰,但沒辦法!一直以來我都負責開廠,股東也認為如果我不去,那設廠計畫就免談。」不願就此放棄的他,只好當起空中飛人,每月往返昆山、台灣,盡力維繫親情。
因安力彈簧股東講好只投資3000萬元,言明錢一旦燒完,無論擴充與否都不再增資。許振焜在昆山設新力廠的第一年,和公司業務、會計、送貨司機同住租來的農民房(透天厝),他自嘲:「那時多數台商住家有二道鐵門,還養狼狗,我不但沒鐵門,還和員工住一起。」然而他始終深信:「當你不想欺負人,別人就不會隨便欺負你。」
陸籍員工小孫表示:「剛到昆山時,這邊晚上沒路燈、沒商場更沒娛樂,有些人會抱怨,但許董總是鼓勵大家說,這裡是累積財富的地方,並承諾等公司上軌道,會給我們加工資、辦員工旅遊,結果2年後他就實現諾言。」許振焜對待下屬,從不因職務高低而有差別待遇,招待資深員工來台旅遊,即使是煮飯阿姨、司機也能參加,還無息借錢給員工買房。
識人惜才 組織鐵三角
因應產業變化趨勢,2003年,市場嗅覺敏銳的許振焜,決定從生產傳統映像管顯示器(CRT)彈簧,轉型做液晶顯示器(LCD)散熱鰭片,但初期光模具開發就已問題重重,他只要回台灣,下飛機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永綸精密工業,向總經理林志昆請教。
「林總是做散熱片的沖壓高手,每次去騷擾他,他都不厭其煩教我如何調整模具,我不懂技術,單純扮演橋梁角色,再把模具圖學回來教大陸師傅。」事實上,在此之前,二人只有過一面之緣,愛旅行的許振焜,工作之餘,曾應共同友人臨時請求,接待林志昆在昆山一日遊。當時二人無業務往來,林志昆因無意到大陸發展,才願意傾囊相授,誰知雙方越接觸越有話聊,許振焜也以過來人之姿,力邀他到大陸一起打拚。

初期,林志昆兩岸跑,2006年台灣市場漸萎縮,他乾脆收掉公司,專心長駐昆山。許振焜透露:「林總要來前,他的合夥人姊夫曾四次找我談話,擔心我學到他的技術後會把他一腳踢開。」許振焜以人格掛保證,林志昆的姊夫才點頭放行。
對於林志昆的加入,股東黃大鵬表示:「林總的技術沒話說,現在是打群體戰的時候,一個人力量有限,一群人就不一樣,何況我們完全不會去算計別人,許董待人比誰都誠懇。」整套散熱模組除運用沖壓技術外,底板部分還需壓鑄工藝,林志昆推薦專精壓鑄的外甥吳錦松,合組鐵三角團隊,提供一條龍式客製化服務。

談及二位合作夥伴,識人惜才的許振焜直呼:「他們願意把公司收掉,和我一起打拚,除了揪甘心,更要下定決心!」林志昆則稱:「董事長很好溝通,有什麼事都能坐下來談,當大家心裡都是以公司為準,不夾雜私利時,很多事情都好辦。」私底下,林志昆與吳錦松都用台語喊許振焜「老許」。
2012年安力國際切入hTC手機零組件,3年後拿下華碩手機訂單,年營收衝到15.36億元,EPS達2.19元,考量手機產品生命週期短,許振焜決定再次轉型,切入筆電產業。以往,蘋果筆電散熱風扇組件是先沖壓鋁片再鉚接,為開發一體成型散熱風扇模組,模組廠同時找上安力國際與新加坡供應商,並派顧問駐場緊盯進度。
負責此案的吳錦松坦言:「每天我都被叫去罵,一步步看我試模、試產,多凶呀!沒辦法,就是因為要給你訂單,才會刁你。」原本預估良率僅7成,透過不斷檢討製程、改善模具,良率可達95%;反觀競爭對手,半年燒掉5000萬元,最後決定退出,所有訂單順勢灌入安力國際,獨吞蘋果訂單。
順應時勢 頻轉型求生
對此,許振焜解釋:「我們是賺管理財!蘋果只管價格,中間的利潤與規模經濟,都是靠用心管理才能賺到錢。」不把雞蛋放在同個籃子裡,除消費性電子產品,安力國際也積極布局光纖通訊與車用市場,毛利率可達3成。

「我們走客製化,只要客戶在我們就會在,客戶的開發和信任很重要,做不成生意,也能做朋友。」一路走來,許振焜把吃苦當吃補,擅長整合資源、人脈,連和法人互動,也能從中找尋合作商機,「做生意一定要懂得應用資源,有朋友引薦,等於多一層把關。」隨時隨地都能交朋友的他,連逛古鎮周庄也能和咖啡廳服務員侃侃而聊,一轉身,又幫迷路大媽指路,不遠處,三位熟女向他熱情招手,一問才知,是前晚在民宿認識的新朋友。

創業29年來,許振焜自始至終勇於接受挑戰,一次次轉型求生,只賺不賠交出讓股東滿意的成績單,另一半也從反對到默默支持,證明只要真心想做一件事,全宇宙都會來幫助你。

後記:台商誘惑多 誠實為上策
台商登陸打拚,夜生活誘惑多,連老實古意的許振焜也坦言,有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讓太太放心,客戶約應酬時,他會帶另一半參加有小姐作陪的卡拉OK,「還是要講清楚,不要遮遮掩掩,花一段時間讓彼此放心、建立信任感。」
許振焜和2個女兒無話不談,他的筆電上貼著小熊維尼貼紙,正是女兒的傑作,不因距離沖淡親密感。女兒男朋友的父親也是台幹,對方詫異詢問:「妳爸不是台商嗎?感情怎麼這麼好?」許振焜會以過來人之姿,分享台商的無奈辛酸,助女兒開導男友,間接修復親情。
本新聞文字、照片、影片專供鏡週刊會員閱覽,未經鏡週刊授權,任何媒體、社群網站、論壇等均不得引用、改寫、轉貼,以免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