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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還有人看 館長就覺得自己沒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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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
只要還有人看 館長就覺得自己沒輸

GENE思書齋齋主/清大生科系副教授,本文經授權,取自作者臉書

從一聲怒吼反紅媒,到一紙公告赴中國,館長陳之漢的人設轉折,來得既急又猛。過去他是直播界的「反共鬥士」,咬牙切齒罵中共、聲援香港青年、呼籲台灣年輕人拒絕紅色滲透。如今,他卻高調宣告要「自費赴中」、「全程直播」,還說自己是要當「和平大使」,讓世界「看見真相」。

這場戲劇性的角色逆轉,不只讓人錯愕,更在粉絲與社會間激起巨大反差感。若只是單純立場調整,或經深思熟慮後的理念轉向,那尚可討論與理解。但館長從未公開說明立場為何轉變、動機為何改變,更未對支持者交代這場「人設解構」的背後邏輯。他只是反覆強調:「我沒收錢」、「我沒變」,彷彿一句「相信我」就能撫平質疑,消除矛盾。

然而,心理學不說謊。在眾聲喧嘩中,我們不妨冷靜剖析:當一個人從立場極端的一端,快速滑向另一端,這樣的轉折背後,究竟隱藏著哪些心理機制與行為模式?

說一套,做一套,話術來補破網:「認知失調」(Cognitive Dissonance)是心理學中描述個體內在衝突的一個核心概念。當一個人的行為與過去信念矛盾,內心就會產生不安與焦慮,於是便會試圖以各種理由來「縫合矛盾」。

館長過去高喊反共、痛批港警、甚至放話「看到解放軍第一個開槍」。這些話,不是私下講的,是在百萬粉絲前直播喊出來的。這些立場已深植觀眾心中,成為他品牌的一部分。然而,如今他卻主動申辦台胞證,聲稱要去中國「看一看」,還說這是民主社會下的「自由示範」。

為了化解認知失調所帶來的不適,他便採用常見的心理修補策略——改寫動機。他把這趟明明高度政治性質的旅程包裝成「田野調查」、把個人曝光行為描繪成「公民實驗」,試圖用話術消解觀眾心中的矛盾與疑惑。

這種修辭操作雖然表面看來自信滿滿,但實際上不過是給自己的價值轉向打一層心理粉底。遮住矛盾的表象,卻無法掩蓋價值裂縫的真實存在。

流量變正義,只差一段直播:另一項常見的心理防衛機制是「自我正當化」(self-justification),即人們傾向於把自己的利己行為合理化為「高尚動機」,以維護自尊與正義形象。

館長參與426反綠共戰獨裁遊行。圖片取自飆悍臉書
館長參與426反綠共戰獨裁遊行。圖片取自飆悍臉書

館長在這方面的操作堪稱經典。他把此次中國行包裝成「要讓世界看到兩岸真相」、「證明台灣人可以自由往返」,甚至說自己是在「促進和平」、「架起溝通橋樑」。聽起來彷彿他是什麼民間外交官、文化使者,肩負歷史使命。

但若冷靜分析,其行動不外乎是一次典型的網紅流量再造工程。他不是「私下低調考察」,而是高調直播預告、挑動政治敏感日(如六四)、製造爭議熱度。他的行為動機若真是「理解中國、促進和解」,為何不邀請獨立媒體隨行、邀學者同行、規劃後續成果回報?而是選擇單打獨鬥、大張旗鼓,變成個人秀場?

正因如此,外界才會質疑:這不是交流,而是「洗白」;不是行動,而是「秀場」。此現象是「道德漂白」:將個人利得塗上理想色彩,把操作說成獻身,聽來正義凜然,實則動機灰濛。

換裝不換腔,角色切換全靠戲精本事:作為長年直播界的流量王者,館長熟稔公眾形象經營之道。他知道群眾愛看衝突、熱衷張力,所以他塑造出「敢嗆政府、挺民主、不怕中共」的硬漢形象,吸引大批認同自由價值的粉絲。

如今,他切換成「和平大使」、「勇敢探險者」的角色,形象包裝雖翻新,但戲路仍然熟悉:高調、衝撞、一人挑戰體制。他沒改變自己的表演風格,只是將劇本換了標題,將台詞換了語調,將觀眾的情緒期待從「反共戰士」引導到「獨行俠外交官」。

這正是心理學所謂的「印象管理」(Impression Management):個體在公眾面前所做的外顯行為,是為了維持自我品牌的一致性。館長表面上是變了,其實他變的只是服裝,道理沒變,風格沒變,套路也沒變。

玩火成癮,以身試險博版面。館長自述自己近月來曾因心悸住院,但沒多久就又宣稱要直播進中國、挑戰天安門「講點什麼」。這種行為在心理學上被歸類為「高風險追尋」(Sensation Seeking)特質者的典型反應。

此類人格傾向追求刺激、渴望冒險,且常常低估風險,錯估後果。更嚴重的是,他們常對自己的控制力過度自信,認為只要準備好直播、保持人氣,就能掌握一切。

館長顯然陷入這樣的「控制錯覺」。他堅信只要直播全開,中國就不敢動他;只要觀眾盯緊,中共也會投鼠忌器。這樣的想法,既天真又危險。中國的言論封鎖與內容審查極其嚴格,直播平台能否開機、訊號是否中斷、畫面是否和諧,從來不在他掌握中。

當一個人持續以身犯險、製造衝突,實際上是在用自身安全換取觀眾注意。他可能真的不怕,但問題在於:觀眾並不想看到一個人把自己推上不歸路,只為了點閱率。

鏡頭才是他最忠實的盟友:館長自認此次中國行不只是個人選擇,而是一場足以撼動兩岸觀感的「關鍵行動」。他說:「我一個人去中國,可以讓全世界看到真相。」這種言論背後,隱藏的是一種誇大式自戀特質。

心理學中所謂「宏大自戀」(Grandiose Narcissism)即指個體誇大自我價值,認為自己是舞台中心,是推動歷史的主角。這種人渴望掌聲、癡迷聚光燈,當沒有人看他時,才是他最焦慮的時候。

館長陳之漢近日宣布將要前往中國探訪,並自稱是和平大使。圖片翻攝自館長惡名昭彰YT頻道。
館長陳之漢近日宣布將要前往中國探訪,並自稱是和平大使。圖片翻攝自館長惡名昭彰YT頻道。

館長用「和平」包裝自己,用「直播」證明自己,用「兩岸交流」正當化自己。他看似放下仇恨,實則緊握權力——不是政治權力,而是注意力控制權。只要鏡頭還在,他就是局中人;只要還有人看,他就覺得自己沒輸。

但現實很殘酷。若真如他所說去中國只是「看看」,那麼最合適的方式應是低調成行、誠實記錄、冷靜回報,而不是高調預告、挑釁敏感話題、強行綁架觀眾情緒。當一切都變成舞台,他所面對的,不再是真實中國,而是一面鏡子——照出的,只是他自己。

誠信破裂,是群眾最不能接受的事。心理學研究一再證明:當公眾人物的行為與其代表的價值發生衝突,支持者的第一感受是背叛,而非「多元開放」。館長過去在鏡頭前號召拒紅媒、挺民主,如今卻自己踩著那條紅線跳舞。這不是成熟的表現,而是標準的「說一套、做一套」。

其次,館長在面對質疑時,選擇轉移責任。他指控「台灣人太先入為主」、「不給人機會看看中國」,這其實是一種認知卸責。他沒有真正回應問題核心——為何你可以從痛批共產黨,跳到說要當和平使者?而這個轉變,你又打算怎麼交代給支持你的那些年輕人?

更大的問題在於,館長拿直播當作道德盾牌。用「我會開直播,所以我不怕」來回應外界疑慮,實則是把風險外部化。他誤以為鏡頭是保護傘,卻忽視了中國資訊控制的強度。這不只是一種控制錯覺,更是一種將不確定風險轉嫁給觀眾的心態。

最嚴重的,其實是價值工具化。當「反共」變成品牌建立的工具,而「和平」又變成流量新藥,這些理念早就被稀釋得不成樣。心理學有一個詞形容這現象:「道德通貨膨脹」——口號說得多、喊得響,結果每喊一次,就更沒人相信。

心理學不是用來解釋一個人「變心」的理由,而是幫助我們理解「變心」時為何說不出真話。館長從反共鐵漢變身和平大使,不是因為他想通了,而是因為他想「繼續紅」。

他以反共之名成名,如今以和平之名求轉型,實際上動機始終如一——流量至上、鏡頭為王。他一面喊著「民主自由」,一面卻將理念當作腳本,視觀眾為道具,把真正需要審慎對待的兩岸政治,搞成一場單人實境秀。

真正的轉型不是換句話說說,也不是換套衣服上場。而是願意誠實地面對自己過去說過的每一句話,承認改變、解釋動機、直視矛盾。

說到底,群眾最痛恨的從來不是「改變」,而是「裝沒變」。誠信,是公眾人物最低的成本,也是最高的風險。一旦說破嘴也補不回來,直播千場,也挽不回失去的信任。

願館長記住:直播能照亮舞台,卻照不進人心;真正的試煉,不在於你說什麼,而在於你能否對自己說真話。

(本文標題為編者所加,原標題為:「當和平大使遇上過去的自己:館長一場自我正當化的心理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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