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屏專欄：中國攻台關鍵不在時間而在於是否有能力

梁東屏／專欄作家、前中國時報駐東南亞特派員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中國是否將以武力進犯台灣的說法甚囂塵上，先是美國美國印太司令帕帕羅（Samuel Paparo ）指出，中國近年在台海周邊的行為「是軍事演練，不是軍事演習」。言下之意當然是中國在為進侵台灣作準備。

繼則「反共網紅」八炯（溫子渝）透過社群平台分享美國聽證會內容，指稱美國戰略司令部（STRATCOM）司令柯頓（Anthony J. Cotton），曾在3月警告中國恐在習近平的命令下，於2027年武力犯台，並透露相關資訊並非美國沙盤推演的結果，而是來自中國內部的計劃表。柯頓此說當然也引起高度關注。

日前，日本《產經新聞》引述美國海軍陸戰隊第三遠征軍（III MEF）現役中校柯格（Brian Kerg）於2023年12月在《議事錄》期刊的報導中指出中國擬「提前動作」，在2026年以大規模飛彈、網路攻擊作為起手式攻台，並優先鎖定南台灣、澎湖等地。

美國華府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CNAS）則在日前發表報告指出，若台海爆發衝突，各國最關注的將是保護與撤離僑民，同時建議將撤僑行動納入「環太平洋軍演」（RIMPAC）。

這些說法相繼出籠之後，在台灣內部自然引起一定的震撼與恐慌，一些不肖退將更據之發表評論，大誇解放軍的能耐。譬如退役少將栗正傑就在《中天新聞》政論節目「頭條開講」中做出分析，指稱中國解放軍的戰術高機率是「圍點打援」，也就是透過包圍台灣的方式引誘美軍、日本自衛隊出動，待援台戰力進入飛彈射程範圍再予以殲滅，如此一來台灣就會「不攻自破」。

根據這位退將的說法，看起來只有中國解放軍有發射飛彈的能力，美國或日本的軍隊只有捱打的份，等著被「殲滅」，完全無視中國解放軍是否真有能力同時挑戰軍力分別排名世界第一及第八的美國跟日本？也不用考慮這等同於還未對台軍開火就先跟美、日開戰？這樣的退將還好真的是已經退役了。

本文的命題是「中國是否有能力攻台」，所以有必要先界定這裡所謂的「能力」指的是「是否有辦法速戰速決」，而非是否有能力發動戰爭。因為任何國家都可以發動戰爭，但能否成功就是另外一回事。譬如說俄羅斯在 2022 年2 月對烏克蘭全面入侵，難道不是因為普丁認為可以速戰速決，所以才會有一支空降部隊急攻基輔機場，接著還有一支長達 60 公里的戰鬥車隊準備進攻基輔，結果最後知難而退，打成現在不上不下的局面。

現在有很多分析表示中國對台發動戰爭可能採取的方法是由演轉戰、封鎖台灣、飛彈飽和攻擊……。其實這些都是似是而非的說法。由演轉戰的最佳演示就是俄烏戰爭，俄羅斯在全面入侵烏克蘭之前，就是在俄烏邊境以演習為由集結部隊，前後時間長達數個月，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早在開戰幾個月前就不斷警告俄羅斯將發動戰爭，因此，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非出奇不意的突襲，而是經過深思熟慮長時間準備之後有必勝的決心才採取的行動。所以，由演轉戰的突襲性，在現代情報系統精進的情況之下，基本上不存在。

另一方面，台灣的地理位置與烏克蘭有很大的不同，亦即俄羅斯與烏克蘭的陸地邊界長達兩千餘公里，一聲令下，近二十萬大軍就越界入侵，而且花了短短兩、三個月時間就攻下如今所占有的領土。可是中國和台灣之間有平均寬度 180 公里的台灣海峽天然屏障，請問，中國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把大量的登陸部隊運到台灣？

封鎖也是天方夜譚，先不談中國要如何封鎖，台灣的軍力好歹也在全球排名第 22，難道就坐以待斃，無法有任何反制？國際社會難道會坐視中國任意封鎖台灣？前面說過，任何國家發動戰爭都希望能速戰速決，封鎖，必定是長期而且還不保證可以奏效，那是下策中之下策。

至於飛彈飽和攻擊，更是動畫中才有的神話（中國在所謂的『聯合利劍』演習中還真動用了動畫，飛彈如雨般落下台灣），真實的世界裡沒有那種事。真實世界裡有二戰時德國對包括倫敦在內的城市所做長達八個月的大轟炸（單單倫敦就被炸了 76 晝夜），結果德國最後敗了；有越戰時美軍對北越的地毯式轟炸，結果最後美軍敗了。

另外，一直以來都有各種時機說，譬如中國想轉移大眾對內部問題的注意力而發動台海戰爭，又譬如說趁美國總統交接之際發兵或習近平任期結束之前完成統一大業….。這些都是鬼扯，道理很簡單，中國如果能力還不足，要如何以戰爭來轉移注意力，特別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海峽戰爭？

因此，中國是否要發動跨海戰爭，唯一的「時機」考量，就是他自認有力量之時。

中國想不想統一台灣？當然想；想不想不費一兵一卒和平統一？當然想。但是以台灣當前的民意來看，和平統一已經近於不可能，中國的選項只剩下訴諸武力一途。那麼，他們有能力（速戰速決）嗎？答案是，目前還沒有，這也是自 1949 年至今的76 年間，台灣仍然屹立不搖的最大原因。

很多人直覺上會認為台灣是因為有美國在後撐腰，所以中國才不敢輕舉妄動，而且至今為止都一直很看重美國在兩岸關係上的態度，認為只有美國才能嚇阻中國。但事實上真是如此嗎？舉例而言，前述的 76 年間，除了 1954 到 1980 的 26 年間台灣受到「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保護之外，之後的 45 年實際上只有美國口頭上含糊的承諾而已（所謂的戰略模糊），一直要到美國前任總統拜登任上，才首度有美國總統親自說出會為台灣出兵（還有很多人認為他根本是失言）。當然，現在換了川普上任，那就更別想了。

我們不能說美國的戰略模糊沒有一點效果，畢竟美國還是世界超強，中國不能不有所顧忌，但真正最大的原因還是中國尚不具備一舉攻下台灣的能力。試想，如果中國真的具備所吹牛的數小時甚至數天拿下台灣的能力，它完全可以在美、日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就完成武統，連所謂「區域拒止」的步驟跟風險都可以省略，那又何樂而不為？

只不過，現在還不具備不表示永遠不會具備，事實上，中國一直在加強這方面的能力，台灣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加強自己的防禦能力，讓中國永遠不敢輕舉妄動。

美國國務卿盧比歐20日在參議院作證時表示，美國必須讓中國對台灣採取武力行動的利益小於所付出的代價，才能達到嚇阻，因此，首先應從強化台灣自我防衛能力開始。

盧比歐的這段話，點出了美、中、台三角關係中的精隨。簡單地說，台灣唯有強化自我防衛能力，才能確保自身安全。這是因為中國對台灣的目標及策略是明確的，就是設定為「統一」同時不排除「武統」，而美、中關係卻是有可能產生變動的，例如尼克森總統任內跟中國暗通款曲，卡特任內跟中國建交同時跟中華民國斷交，歐巴馬政府對中採取懷柔政策，川普總統第一任開始歷經拜登總統至今川普第二任，都採取對中較為強硬的政策。

在這種情況下，台灣就應該利用當前的形勢，要求美國提供更有效更先進的防衛武器，同時努力發展本身的國防工業，建立起有效的不對稱防禦戰力，讓中國對台灣發起軍事行動的代價大過所能獲得的利益，也唯有如此，才能得到永久的和平。

那麼，做不做得到呢？答案是，絕對做得到，過去的 76 年不就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