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外省人怎麼願意入贅到深山裡的部落?爸爸說他是孤兒,沒讀過書,面臨戰亂,每天都過著流浪的日子,1949年跟著逃難人潮上船到台灣後,從事林班工作,認識了我的魯凱族媽媽。他說媽媽又聰明又漂亮,能嫁給媽媽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
國中畢業時,我是第一名,學校規定,一定要請第一名的家長代表致詞。爸爸緊張得快瘋了,因為他看不懂字,加上他有嚴重的口吃,平常不喜歡跟人家講話。他跑去找外省好友,幫他擬致詞稿,由我唸給他聽,他那時候練了一個多月,最後還是結結巴巴唸得不好,草草結束。其實我可以感受到那一次他很忍耐,可能是對他唯一的女兒,有一種屬於父親的陪伴。
爸爸從來沒提過他原來的名字。後來我大概知道,因為他姓伍,人家隨口叫他五號,他也不會回應,所以後來登記就叫伍浩。爸爸一直對這玩笑似的名字,覺得自卑。後來我幫爸爸改名伍浩然,爸爸很高興。
我的原住民名字是saidai latarovecae,但我常跟人家介紹我的漢名伍麗華,這是爸爸去求一個醫生幫忙命名的,就像當時的大明星李麗華,美麗又華麗,又中華,因為他只有生我這個孩子,名字代表爸爸對我的愛護跟期待,我很珍惜這個名字。
爸爸55歲生我,我小時候覺得人家的爸爸好年輕,怎麼自己的爸爸這麼老?我曾跟他講,我很怕他死掉。爸爸101歲了,我感覺他有把我怕他死掉這件事放在心裡,就算有什麼病痛也不講,他靠意志力在撐,雖然還是口吃、話少,他只想默默陪我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