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俄羅斯情報部門涉入美國總統大選的證據確鑿,以及川普的內閣先後捲入密會俄羅斯大使的疑雲,一些美國人,特別是反川普的美國人,似乎開始認定川普當選總統完全是普丁搞的鬼。 也讓「普丁分析」(Putinalysis)或是「普丁學」(Putinology)成了政論新聞的顯學。
他歸類出普丁在西方政論作家想像中的七種不同面貌:他是天才;他一無是處;他是中風後的倖存者;他是劊子手;他是貪腐政客;他是有著夫拉迪米爾這個可疑名字的男子。
在他看來,這七種對普丁的詮釋不完全錯,但也都不完全對。反映的是美國媒體與一般大眾投射在普丁身上的想像。
理論一:普丁是個天才
這個理論似乎簡明易懂。
可以佐證普丁是政治天才的例子似乎不勝枚舉:在國際上,他未費一槍一彈就從烏克蘭手中拿回了克里米亞半島;他介入敘利亞的內戰,在很短時間就徹底扭轉了美國、土耳其和沙烏地阿拉伯多年來支持反抗軍的努力。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涉入了美國的總統大選,讓他支持的人選取得全世界最有權勢的職位。
在內政上,幾乎所有反對勢力都被他噤聲或是收編。自由派只能遠走海外在臉書上書空咄咄;社會主義的左派承擔了前蘇聯共黨的包袱,影響力完全不被普丁看在眼裡;勉強稱得上對普丁政權構成威脅的異議人士--像是納瓦尼(Alexei Navalny)--克里姆林宮則會透過各種司法指控讓他疲於招架。
顯然,「普丁是邪惡天才」是西方世界對他的主要觀點。甚至前美國總統歐巴馬因為沒有把普丁當一回事,還被批評是過於天真或是太過軟弱。
不過普丁是否真的那麼天才?格森認為大有疑問。
他提到俄羅斯國內許多觀察家真正感到驚訝的,是為什麼西方媒體動不動就對普丁政治手腕和策略運用驚嘆折服。
比如以占領克里米亞半島來說,他認為俄國為了一個過氣的度假勝地而招致國際的禁運制裁和烏克蘭人的永恆敵意,並不划算。
即使他和川普暗通款曲眉來眼去,也不是多天才的事。因為天才應該有足夠的聰明,不會挑選川普這樣的笨蛋當合作對象,更何況這還引來了美國從八零年代以來前所未見的反俄聲浪。
理論二:普丁一無是處
許多人(包括川普)相信普丁是天才。因此,認為「普丁是一無是處的庸才」(He's a nothing)這種理論或許值得我們多看一眼。
格森提到了大多數俄羅斯人民眾第一次看到普丁的場景。那是一九九九年的新年除夕,俄國政局重大轉折的時刻:健康狀況明顯不佳、任期只剩下六個月的葉爾欽透過新年例行的電視演說,宣布辭去總統職位,交棒給他才新任命不久、比他年輕有活力的普丁。
接著普丁出場了,效果卻是讓人驚訝。
雖然葉爾欽老態龍鍾,看似身體虛弱腦袋不清。 但是,他身旁這個小矮子是誰?
普丁雖然更年輕、更健康,卻是臉色鐵青看起來是更像快要死的人。他發表了幾分鐘的談話,一方面承諾要維持俄羅斯民主體制的強大,一方面又對威脅俄羅斯的人提出各種警告,感覺前言完全不對後語。
大部分人都認定,這個傢伙不可能在總統位置上待太久。不管如何,葉爾欽畢竟是個大人物、身材挺拔聲音宏亮,是前蘇聯政治局的一員。普丁則是籍籍無名的前格別烏上校,是不斷洗牌的葉爾欽內閣裡,眾多不起眼官員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普丁當然不可能完全一無是處,至少他曾經拿過列寧格勒的柔道冠軍。不過,普丁的一個特色就在於他並不突出。
他是絕絕對對的普通人。他的聲音普通,既不強硬也不高亢。他的個性普通,智力普通,智商沒有特別高。普丁就和你一走出門會隨便遇到的,成千上萬的俄羅斯人一樣。
他身上確實有著平凡人的特點,出身不起眼的工人家庭,在接受媒體訪問時他也曾一再強調自己是多普通的人,提到自己曾如何時運不濟、在九零年代經歷財務困難。
理論三:普丁曾經中風
康諾斯研究過普丁的動態影片之後,研判普丁有先天的神經缺陷,應該是在子宮胚胎期間中風所導致,這讓他無法完全運用右邊的身體。這是普丁走路時看起來左手臂晃動的程度比右手臂大的原因。
康諾斯還認為,普丁在嬰兒時期可能不曾爬行,直到他成年之後行動時仍會用到整個身體「從頭動到尾,像一條魚或是爬蟲類一樣」。
這種怪異而聳動的理論,或許正好滿足一般人對普丁異於常人的想像。
理論四:普丁是格別烏特務
小布希在當選美國總統後,第一次美俄高峰會的記者會裡說了一段讓媒體印象深刻的名言。他說,他看著普丁的雙眼「見到了他的靈魂」。這段話讓他的幕僚們大感驚駭。布希的國家安全顧問賴斯說「她當場全身僵硬」,國務卿鮑爾則把他的總統拉到一旁說「你也許從他眼中看到了那一切,不過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的還是K-G-B,他德文流利可不是沒有原因的。」副總統錢尼跟他有同感,他說他每次看到普丁,「我想到的是KGB,KGB,KGB。」
即使普丁掌權這麼多年,許多人對他的印象依舊不變。如果普丁對某人釋出善意,那是因為他是KGB特務,想要操控別人。如果他對人不善,比如和怕狗的德國總理梅克爾見面時,偏偏拉出他的寵物--拉布拉多大黑狗康尼--見客,那也是因為他是KGB特務,盤算著用心理戰術進行威嚇。
特務工作盤據了普丁大半的職業生涯,他接受特務的訓練和養成,學習如何顛覆與操控,特務的工作也是他認知世界的方式,他也確實把許多KGB的前同事帶進克里姆林宮的最高層。
不過,格森認為「普丁是特務」的說法還是有些缺陷。人們提到普丁當特務的過去,藉以解釋普丁如何把政治當成一場操控與權謀的遊戲。每個人不是由他擺佈的棋子,就是他要翦除的敵人。但是,這種權力鬥爭也是政治本質的一部分,並不是特務專屬。
理論五:普丁是劊子手
普丁神情冷酷,鮮少面露微笑,是殘殺異己的冷血劊子手。這個理論在流亡的前蘇聯特務李特維年柯(Alexander Valterovich Litvineko)在英國遭毒殺,以及異議記者安娜波里克夫絲卡雅(Anna Politkovskaya)在莫斯科自家門外遭槍殺之後,都曾盛傳一時。
不過,美國對普丁是否是劊子手的討論,可能是隨著川普在選戰中崛起而出現。
在共和黨初選時,和川普關係友善的保守派的電視主持人Joe Scarborough曾質疑川普為何欣賞殺害記者和政治對手的普丁。在川普就職後,福斯電視的主持人歐雷利(Bill O'Reilly)在專訪中直截了當說「普丁是個殺手」(Putin's a killer),川普做了典型川普式的回應:「殺手多的是,我們(美國)也有很多殺手。你怎麼想的?我們國家就那麼乾淨?」(“There are a lot of killers. We've got a lot of killers. What do you think? Our country's so innocent?”)
不過,格森也特別指出來,普丁是殺手的說法倒不能說它錯誤,問題提在於這個說法太過於粗略。
大部分人指控普丁殺害記者和政敵,舉的例子大半是2006年被暗殺的記者安納波里克夫絲卡雅,和2015年遇刺的反對派領袖前俄羅斯副總理聶姆佐夫(Boris Nemtsov)。儘管兩起事件都有人指控普丁是幕後黑手,但是對案情略有了解的人多半不相信這個說法。他們傾向認為兩人的死因和車臣的獨裁者卡迪洛夫(Ramzan Kadyrov)有關。
當然卡迪洛夫涉案,並不代表普丁沒有責任,畢竟,卡迪洛夫在車臣的地位是經過普丁的認可。
但是格森認為,據此認定普丁是以血腥手段鎮壓異己的劊子手,是忽略了俄羅斯長期以來以暗殺和恐怖做政治手段的複雜歷史。殺人事件會發生,但未必是普丁下令殺人,把普丁貼上劊子手的標籤,反倒模糊了對於普丁其它錯誤的指控。
理論六:普丁是貪腐政客
大部分人會拿人權問題批評普丁,但是有人認為普丁真正的痛點在金權。
俄羅斯反對派領袖納瓦尼指控普丁的團結俄羅斯黨是由一群騙子和小偷組成的。普丁基本上是個貪婪的小偷。格森認為,這種指控並非無的放矢。普丁若不是小偷,那普丁的許多好朋友必定是商業天才,因為從他掌權之後,他們紛紛成為了億萬富翁。
格森提別提到,在九零年代,有不少俄羅斯富豪在國營事業分崩離析的同時迅速崛起。當然,他們的崛起也和他們與葉爾欽的特殊關係大有關係。不過他們畢竟是在俄羅斯資本主義剛起步的叢林中存活下來,他們至少是某個方面的天才。相較之下,普丁的億萬富翁朋友們唯一的天分,就是當普丁的好朋友。
理論七:普丁名叫夫拉迪米爾
這篇文章說,有特務身分的普丁和列寧的名字一樣叫做夫拉迪米爾・伊利奇(Vladimir Ilyich)並非偶然。
不過格森很快提出,普丁名字應該是Vladimir Vladimirovich,不是Vladimir Ilyich。而他和列寧與同樣名字也許不是偶然,因為Vladimir是俄羅斯男性最常見的名字之一。
格森認為,專家信心十足宣告的同時,實際上並不確切知道普丁的名字,反映的真相是「普丁學」真正的重點並不在普丁身上。
格森認為,在川普上台前後,媒體大量出現關於普丁的分析,可能反映了許多反川普的人,一心想把川普當選的過錯,怪在某個人的身上。
當然,根據情報分析俄羅斯特務顯然駭入了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並且把電子郵件外洩給了阿桑奇。同時,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實是:普丁討厭希拉蕊。
不過平心而論,相較於美國整體的社會因素和希拉蕊的個人因素,電子郵件外洩對選情的影響微乎其微。但是直到最近,希拉蕊的陣營仍然把敗選怪罪在俄羅斯頭上。甚至連帶牽拖怪罪歐巴馬,認為都是他在十一月之前,沒把電子郵件外洩當成一回事。
不去面對美國社會不公、貧富差距、政商勾結等眼前實實在在存在的問題,而把失敗的因素歸咎於極其遙遠、但「罪證確鑿」的普丁身上。這種逃避責任的心態,或許才是「普丁學」興盛的原因。
參考資料
Killer, kleptocrat, genius, spy: the many myths of Vladimir Putin(The Guardian)
Ben Judah: The ruthlessness of Vladimir Putin(The New States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