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那麼年輕,可以堅持做下去。每一件作品我在看的時候真的很感動,怎麼說呢?我自己知道那個過程,尤其那個拋光的過程,因為它是那麼細緻,像她人一樣那麼漂亮 ,那麼細緻,可是那個是要花很多很寂寞很孤獨的工作,一個人在那裡慢慢地,要很柔和又要很有力。」
在《烈火冰心 熾愛永恆的玻璃探索》特展開幕記者會上,琉璃工房創辦人楊惠姍先介紹了茱麗葉採用的脫蠟鑄造法。這種技藝被喻為世界上最難的藝術之一,因為它極為繁瑣,需要雕塑的創造能力,也需要一個又一個工匠化的純熟工藝能力。
楊慧姍看著台下的茱麗葉,有感而發。她正是在茱麗葉差不多年紀時投身琉璃創作,用的也是脫蠟鑄造法。
「你知道這是很矛盾的,太柔和沒法polish(拋光),不會亮,可是你太用力的話,又要擔心,因為很薄;而且它是曲度,是弧度,那個運動的動力會不一樣,會造成不一樣的結果。可以想像她是多有耐心地在撫摸那個作品,撫摸那個愛。」
比起自己耗費大量時間自行摸索的楊惠姍,茱麗葉的冤枉路少走了很多。
茱麗葉沿用脫蠟鑄造法,絕非偶然,因為她系出名門,家族是法國一個大名鼎鼎的玻璃藝術百年世家,她的曾祖父佛朗索瓦.德孔西蒙( François Décorchemont )正是19世紀法國脫蠟鑄造傳奇巨匠,和印象派大師莫內是至交,作品被聞名全球的奧賽美術館收藏。
脫蠟鑄造法
脫蠟鑄造法(Pâte-de-verre)是包含著不同工藝和藝術技術的綜合體,需要大量的雕塑、玻璃、鑄造、成型、拋光、溫度控制、色彩方面的專業知識,還需要有關玻璃化學和物理的知識。
她父親艾蒂安(Etienne Leperlier)和叔父安東尼(Antoine Leperlier)也都是國寶級的玻璃藝術大師,安東尼更獲頒法國國家文化騎士,作品同樣廣受世界知名博物館典藏。
不過,在專訪中,茱麗葉告訴我們,小時候她從未意識到自己成長在一個很厲害的家庭。
「因為我們是藝術世家,對我們來說,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我確實常在爸爸的工作室裡玩耍,他會給我一些土這類的小東西,讓我捏製一些模型,或做一些小雕塑;另外很重要的是,我也常找我祖母,她是位畫家,她會給我畫筆,讓我學著畫圖;對我來說,祖母的影響也非常重要,」茱麗葉有問必答。這天她穿著合身的黑色露背小洋裝,身形和她的爽朗性格一樣迷人。
那幾歲開始接觸玻璃?她調皮地笑說,「從搖籃裡就開始了!」
玻璃藝術,早就淌流在她的血液裡。
不過,雖很早就接觸玻璃,她父親卻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傳人來栽培,更不曾有系統或計畫地傳授她相關技巧和知識。
看我們一臉驚訝,她沉吟,「我想我父親沒有刻意栽培我。的確,作為一個玻璃藝術家,尤其是脫蠟鑄造法,非常困難,我想,即使他很高興我有興趣學,知道我真的對玻璃充滿熱情,但他會希望女兒能過著更舒適的生活,所以他沒有真的給我上課;當我跟著做的時候,他會說:對啊,就是這樣之類的,但都是我主動提問,他從來不會主動說:來吧,今天我們來做這個,做那個,他總是讓我自己做出選擇。」
起初,她的選擇卻是逃離。
抗拒被迫當傳人
「的確這可能會讓人覺得奇怪,不過,正因為在這樣的家庭長大,隨著時間過去,我們理解到原來『 勒彼里耶(Leperlier) 』 和 『 德孔西蒙(François Décorchemont) 』這兩個名字,在玻璃藝術界很重要。」
百年世家的光環一度讓她十分排斥。
「然後當整個家族想說,啊,太好了,她對這項藝術有興趣,這是唯一能延續家族傳統的人。於是,到了某個時間點,我說我不要,我想去看看別的東西,我不想要那種接受宣判的感覺,接受一個『 強加 』在我身上的技法。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去讀了藝術相關科系,見識、學習其他藝術類型。」
18歲,正是叛逆的年紀,茱麗葉離開位於諾曼第小城的家鄉, 進入頂尖的巴黎第一大學念造型藝術,但是她終究不喜歡繁華的花都,之後還是決定返回家鄉,回到她自小就熟悉的工作室。
「我回到爸爸的工作室,想做點自己的雕塑,我沒有一定要做玻璃,但我想在設備齊全的工作室創作,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想念脫蠟鑄造法,經過那樣的逃離,終究我需要回到它身邊;所以,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真正開始了自己對玻璃的追尋。」
如她所說,玻璃的魅力早已像病毒般入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