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5 06:20 臺北時間

台灣諷刺漫畫第一把交椅 黃色書刊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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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
溫煦的黃色書刊就算雙臂上有刺青,也沒有任何殺氣,形成強烈的反差。
溫煦的黃色書刊就算雙臂上有刺青,也沒有任何殺氣,形成強烈的反差。
「有時候真想把這傢伙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裡面都裝些什麼...」圖文作家ARAY曾這樣形容黃色書刊的鬼才。黃色書刊以暗喻性的諷刺漫畫見長,目前在臉書擁有36萬粉絲,名言是「黃色在你眼中是什麼樣的顏色,那它就是什麼樣的顏色。」他從不給標準答案,但讀者卻往往能在隻字片語中投射自我,找到屬於自己的某個故事。
黃色書刊的人生其實滿順遂,沒碰過什麼大挫折,「父母一路上都支持我畫畫,遇到的朋友也都是好人,也沒有被什麼人傷害過。」順遂之人何以創作出讓人省思的作品?「可能是過得太安逸才能想那麼多,很波折的人說不定畫不出這些東西。」
時報文化出版副主編尹蘊雯說:「黃色書刊的創作,某種程度象徵的是純真。」也許,赤裸的內裏就是純真,純真才能戳破世界的虛假;若是歷經風霜而對這世界失望,只剩冰冷無感的心,那黃色書刊就不是現在的黃色書刊了。

黃色書刊小檔案

本名顏浩鵬,1988年出生於高雄鳳山,崑山科技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畢業,為台灣諷刺類漫畫家。著作包括《哀傷浮游》《哀傷浮游2:沒有名字的人們》《W》《勇者系列/勇者與魔族四天王》。

為什麼你會叫黃色書刊?這個被問過無數次的老掉牙問題,標準答案應該是:「黃色書刊是無辜的,只是黃色加個書刊怎麼會變成負面的詞?我想要重新定義它。」但這回黃色書刊卻首次吐露最原始的原因,跟多年前他創立粉專時有關,「因為我姓顏,我就想說用中文、日文、英文拼在一起,就變成『顏的書』、『顏のBOOK』,然後(諧音)就變成『YELLOW BOOK』。」語畢他有些羞赧,「呵呵」地笑了出來。
31歲的黃色書刊本名顏浩鵬,曾有記者同業在多年前訪他,說他是難訪的受訪者,常以單句話作答;但多年後不一樣了,話雖然稱不上多,但句點的狀況少了,他笑說可能是「社會化」了;雙臂上的刺青搭配憨厚的笑容及略顯圓潤的體態,不但沒有殺氣,反而像個無害的作家,拿逗貓棒搔他下巴也不會被咬。
出道多年的黃色書刊雖仍有羞澀感,但相對多年前已經健談許多。

人生系列 爆紅卻不出版

但無害之人在創作裡卻是拳拳到肉。他的《哀傷浮游》系列,以一則則的短篇故事道出看似荒謬卻極富人生哲理的篇章;《W》描繪人類跟獸族之間的衝突,被讀者稱作「神作」的史詩故事;《勇者系列》則在勇者、魔族、村民的人物設定中,顛覆角色刻板印象,再度以反諷社會、暗喻人性獲得讀者的青睞。
但黃色書刊一開始並非以諷刺漫畫聞名。2012年又廢又好笑的單幅插畫「人生系列」是他最早走紅的作品,「我當時和同事討論,人生中有沒有什麼最尷尬的時刻,就聊到一些很爛的點子,沒想到大家很喜歡。」例如他描繪35歲阿部先生的愛情:「阿部先生是位摔角手,他決定在胸口上刺個『愛』字,但是上場後才被發現被刺了個『受』。」最後的注解是:「這樣的話對手就只能當『攻』了呀,阿部。」或是描繪17歲的不良少年小松麥克斯:「因為不想在學校裡被別人用髒話問候自己的媽媽,乾脆就把自己的媽媽帶來學校。」注解是:「你有想過爸爸的心情嗎?小松。」無厘頭又令人噴飯的畫作在當時引起風潮,甚至成為創作者間的範例,不少人都一窩蜂「致敬」,讓社群平台充斥類似的圖文格式。
人生系列最初的想法是「描繪人生最尷尬的某些時刻」,也讓黃色書刊開始爆紅。(翻攝黃色書刊粉專)
人生系列的爆紅是無心插柳。時報文化出版副主編尹蘊雯透露一個有趣的故事,一開始時報想找黃色書刊出版人生系列書籍,卻被黃色書刊「打槍」,被問到當初為何把送上門的機會推掉,原因竟然是他希望第一本書要有「深度」一些,搞笑漫畫不是他的理想類型,「因為我真的很重視第一本書呀。」幾個月後,他毛遂自薦《哀傷浮游》,才讓這本書成為他的出道作品。

拋出問題 不給標準答案

而黃色書刊的作品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只丟出問題,卻永遠不告訴你標準答案。他藉著圖文諷刺時事與社會現象,讓創作充滿既視感,當讀者開始猜測講的是哪個人哪件事、爭得面紅耳赤,他卻從不參與,「如果太明確去講我在說什麼的話,人家就會直接去想那件事,就不會自己去想到。」他補充,「讀者自己想到,跟我自己直接講出來的感覺會不一樣。」例如他曾在專欄【黃色笑話】中創作一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諷刺網紅谷阿莫「X分鐘看完XX電影」的四格漫畫,讀者說他「深度婊」「酸得高端」,但他從不現身把話說死,只希望保留更多開放性。
《哀傷浮游》以一頁漫畫為一個段落,道出無數個讓讀者對號入座的故事。(翻攝黃色書刊粉專)
當然也有很多「美麗的誤會」,黃色書刊舉例,「幾年前《勇者系列》有畫一個新上任的國王,他的口號就是『要賺錢』,但現在看到的人就會覺得是不是在畫誰。」更多時候讀者的腦補跟猜測反而成為他新的靈感來源,也因為創作本身即富討論度,往往一篇圖文就可以湧入幾百則留言,讓黃色書刊養出了一批相當死忠的粉絲。尹蘊雯表示,「如果跟其他火紅的圖文作家相比,他的讀者可能不是特別多,但黏著度都很高。」
黃色書刊的雙臂各有一個顯眼的刺青,左臂是他曾養過的兔子,右臂是一隻狼,「大家以為狼很孤獨,但其實牠是群居動物,我喜歡這樣的反差感。」反差也是他在創作裡愛用的元素,例如《勇者系列》中的人物設定,「勇者」就像國家的公職人員,並不是真的很勇敢或做了偉大的事;「魔王」反而是一個很體恤員工的人,還得自己去打工負擔部屬薪資,完全顛覆刻板印象,「善惡不是絕對而是相對,只是立場不同。」在黃色書刊的故事中,沒有絕對的好人或壞人,「每件事都有不同面向,我希望讀者能用不同角度去看一件事。」
尾田榮一郎的《航海王》是影響黃色書刊最深的漫畫,除了帶給他不要放棄的精神,更重要的是用漫畫包裝一些諷刺國家的議題,「以前年輕不會想到那些,長大後看到就會覺得,像它裡面也有人口販賣,也有比喻低薪,或是比喻一些國家極權者,我就覺得很厲害,這多少有影響到我的創作。」
黃色書刊笑起來相當無害,跟他的創作形成反差。
黃色書刊家鄉在高雄,雙親目前共同經營一家服飾店,由於父親是漫畫迷,常去漫畫店租書,他從小就看父親租的漫畫,「是爸爸讓我知道有漫畫這個東西。」黃色書刊第一本看的漫畫是《洛克人》,就被深深吸引,他開始利用數學作業簿上的方格子作畫,「我模仿漫畫的形式畫給同學看,大家都覺得很厲害,還會互相傳閱,我從那時覺得畫漫畫是有趣的。」
他文科強數理弱,是標準的第一類組學生。考高中前他跟父母拍胸保證,絕對能考上高雄的第三志願,卻到最後兩個月才臨時抱佛腳,「我當時不知道哪來的自信,那間學校錄取分數是240分,我考了168分。」但難得的是,父母從未因為學業罵過他,「他們在意不要抽菸學壞什麼的,其他都無所謂。」黃色書刊國中時網咖正盛行,許多學生瞞著家人蹲網咖,他卻光明正大在家打,「爸爸擔心網咖比較複雜,想說去那裡不如直接買一台電腦讓我打。」也因為知道黃色書刊愛畫畫,父母一直支持他往這條路前進。
黃色書刊也曾在設計公司工作,但都在做別人想要的東西,自己無法主導,待不久後便離職。

台詞燒腦 筆柔中帶刺

後來黃色書刊高職決定就讀廣告設計系,卻也因為同學都有畫畫底子,才讓他知道人外有人,「衝擊滿大的,因為大家都很會畫,我在裡面變成比較不會畫畫的人。」他笑,「我是那種會在課堂上被老師拿來跟好作品比較的人。例如畫一個玻璃杯,老師會說別人玻璃杯的光澤畫得很好,但是另外那個卻說畫得『很可愛』,我就是很可愛的那個。」相對同儕,靜態素描、寫實擬真等技術類的東西他並不拿手,但在「文案」卻扳回一城。
觀察黃色書刊的創作特色,相較圖像,文字更是他最有殺傷力的武器,燒腦的台詞堪稱台灣文字含金量最多的圖文作家。他的筆柔中帶刺,往往因為太過赤裸,一個回馬槍,殺得讀者措手不及。問他如何培養文字能力?竟然跟知名部落格無名小站有關。
黃色書刊大學時期無名小站正夯,年輕時愛強說愁,「現在想起來滿中二的,就是討論一些生與死呀,明明很普通的事卻硬要用一些激烈煽情的字眼包裝,可能寫那些東西會覺得自己很有格調吧。」他說還好無名小站關了,不然這些東西可能會被大家挖出來潮笑一番。但把小事無限放大、用激烈字眼吸引讀者的那段經歷,卻成為訓練他文字能力的重要關鍵,「真的是無名訓練出來的,我當時真是的每天寫。」
他說第一是無名的訓練,第二是大學讀設計系常常得想文案,「文案都要很精簡,一定要馬上觸動到消費者,我又是課堂分組要負責想文案的人,長久下來就是一種訓練。」黃色書刊強調,文字是他創作裡花最多時間的,怎麼濃縮到最精簡,怎樣力道最強,都是一門功夫。例如他正在連載的《勇者系列》,一篇四格漫畫就要表達一個故事,「如何把複雜的事情講得簡單、把對話讓大家一次看過就懂,這是最困難的課題。」
黃色書刊創作出不少金句,可以讓讀者細細咀嚼。
但文字力高強的漫畫家卻不愛看文字書,「我真正看完的小說就是《哈利波特》第一集而已,之後就沒辦法看下去。」他的靈感來源主要是網路資訊,「就是在臉書上滑,然後大家在看什麼新聞事件就跟著吸收,因為我日常就是自己一個人在家裡。」

用和善包裝諷刺 更有衝突感

年過30的諷刺作家,在創作裡不再那麼尖銳直接,而是更內斂深層。他透露從出道至今的改變:「我現在盡量用比較和善的字眼去包裝一個比較諷刺的東西。像《哀傷浮游》有一些比較激烈的東西,但在《勇者系列》盡量不用『殺死』或『死』這類太刺激的字眼。」黃色書刊解釋,「用激烈的字眼,一看就是很負面的故事,會馬上感受到負面,但如果用比較和善或是一些日常的字眼,但其實包裝的是一件很負面的事,讀者去意會到才比較有衝突感。」
另外是減少針對性,讓創作涵蓋的範圍更廣,「以前《哀傷浮游》可能會針對某個事件,但《勇者系列》盡量變成去講某個狀況,因為一個狀況可能會延伸很多事件,以低薪狀況來說,就可以衍伸很多不一樣的故事,就不一定要去針對是不是在講某個新聞。」
「黃色書刊作品的共通點就是,他很關心人、關心社會。對身邊的人或對世界發生的事都有所關心,才會想要做這樣的東西。」尹蘊雯說,「不然我們就是每天畫一些很可愛很搞笑的東西,看一看笑一笑就過去了。但黃色書刊的作品對我來說,是可以隔一段時間再拿出來看的,每次看的時候,都會在不同的時刻有不一樣的感受。」
更新時間|2023.09.12 20:32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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