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金太陽在韓國全羅道南原市智異山中的村落長大,附近沒電影院,只能在電視上看電影。金太陽讀高中時,學校前面開了一家戲院,他愛上電影開始前、燈光暗下那瞬間的感受。原夢想成為畫家的他,接受本刊視訊專訪時透露:「我心想『畫家在畫布作畫,我也可以把銀幕作為畫布,勾勒不同場景』,決定成為電影導演。」

金太陽後來考進首爾建國大學電影系,離鄉到首爾追夢超過十五年,對首爾有特殊的情感。「可能因為我在鄉下長大,儘管在這裡生活許久,仍帶著異鄉人的視角在看首爾。」
《迷望》(MIMANG)是金太陽的首部長片,故事分成三個篇章,主要場景都在首爾鐘路區,靠近知名地標光化門。金太陽解釋:「鐘路一帶可以看見高樓大廈林立,也能看到以前的宮殿、老巷弄等,是我眼中最能展現首爾的地方。」

《迷望》的起點是金太陽獲清州國際短片影展最佳導演獎、大邱短片影展優秀獎的短片《蝸牛》,講述一對分手男女意外重逢的故事,發想自金太陽與女主角李明河的真實經歷。「我和故事中的男主角一樣,在鐘路區一帶學畫畫,當時為畫分鏡去上課,途中巧遇演員李明河。她要去首爾戲院卻不知道路,於是從後面拍了拍我,我像片中男主角那樣替她帶路。這趟路程成為《蝸牛》的靈感,我很快完成劇本,兩個月後拍成短片。」
拍攝《蝸牛》男女主角道別戲時,金太陽腦中浮現《迷望》第二、三篇章的故事:偶然重逢後,女主角有了新的對象,多年後兩人又再次相遇,聊著當年的記憶,金太陽的首部長片《迷望》就此成形。

金太陽並未替片中人物取名,而是以「男人」「女人」「組長」等代稱。他說:「《迷望》不是講特定人物或特殊事件,片中角色更像平凡的普通人,跟第一篇章中從兩人身邊路過的人一樣,如果我幫他們取名,他們就成了特定人物。我更希望觀眾觀看時,想到自己的經驗,有種『我也會在路上遇到這種狀況』的代入感。」
電影原名為《미망》,英文片名直接使用韓文音譯MIMANG,片中三個篇章分別以韓文發音相同的詞命名—迷妄、未忘、彌望。金太陽說明:「因為第二篇章中出現一部老電影《未亡人》,未亡人是寡婦之意,我去查未亡(發音為MIMANG)還有什麼不同意思,出現迷妄、未忘、彌望三個詞,含義與我三個故事的主題非常契合,彷彿是命中註定,於是以MIMANG為片名。」

漢字為表意文字,而韓文則是表音文字,MIMANG的發音可以對應不同的詞與意義。金太陽利用這個特性,讓片名保留更多想像空間。他表示:「電影中的主角過了很多年,看似沒變,但仍有些不同,就像MIMANG這個詞,隨著觀點或情境不同,也有不同解讀。電影最後我甚至用『微望』這個自創的同音詞彙,傳達我想說的訊息。這種命名方式有許多層次的解釋與變化,非常適合這部片。」
金太陽的創作深受台灣新電影導演影響,其中他最喜歡楊德昌導演的《一一》。他說:「看台灣新電影作品時,我發現他們總能將人物與城市緊密連結,構築出鮮明且真實的電影世界。我們這一代或其他獨立電影導演,都受這些台灣導演啟發。」
電影中的空間不是什麼高科技場景,故事在狹小的日常場域中展開。
金太陽也談到對香港導演王家衛《花樣年華》的喜愛:「無論色彩運用、整體視覺風格,都讓我希望以類似方式描繪首爾。電影中的空間不是什麼高科技或現代化的場景,而是像住家前的麵店、或講述和鄰居的互動等,故事在狹小的日常場域中展開,這些手法讓我很有共鳴。」其他如《愛在黎明破曉時》導演李察林克雷特、韓國導演李滄東等,也都深深影響他的電影創作。

金太陽已著手準備下一部長片《首爾故事》(暫譯),與《迷望》一樣以首爾為主要場景且共用相同的世界觀,主角是《迷望》男主角的母親,描繪她從鄉下到首爾看兒女的故事。《首爾故事》仍在籌資階段,金太陽坦言,資金永遠是獨立製片的最大課題。

「為了說自己想說的故事,堅持獨立性和特色,必須向投資者說明創作理念,取得共識。這不僅在韓國,也是全世界獨立製片界都必須面對的。」《迷望》採三段籌資,在短片《蝸牛》播映、獲獎後,才籌到第二篇章的預算,完成第二篇章後再找第三篇章的資金,全片因此耗時四年才完成。
為了自己想說的故事,堅持獨立性和特色,必須向投資者說明創作理念。
儘管籌資不易,金太陽指出,韓國資源已優於其他海外獨立電影製作環境。「韓國有很多政府、影展的補助,另在拍攝上,首爾有負責處理外景的協拍單位支援,首爾路邊也常看到有人在拍片。」


疫情重創全球電影票房,獨立電影也備受衝擊,《迷望》中出現的首爾戲院曾是紅極一時的獨立戲院,可惜2021年宣布歇業。但金太陽以正面態度面對窘境:「如同當年電視機出現,很多人說電影會就此消失,但電影沒消失,影像市場出現適合電視播放的節目、連續劇等新形式。」
近年串流平台興起,不過金太陽相信仍有願意進戲院看電影的人。「或許未來製作電影的過程、內容、製作方式會轉變,如同電影曾從底片攝影轉向數位攝影,這都是市場變化的一環。身為這個時代的電影導演,我會持續思考探索如何看待這個世界,並且繼續製作屬於我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