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桃園中壢中山東路二段一棟舊透天厝竄出火苗，沒多久紅焰竄高，一名7歲小女孩的身影在濃煙中看起來怵目驚心，她哭喊著「叔叔救我」，接著就無聲無息，只剩火舌吞噬房屋的聲響。這是上月17日發生的火災，事後消防隊員清理火場時，發現一位母親抱著三名年幼子女陳屍陽台鐵窗旁，起火原因是電線走火。
大台北蝸居像玩命
恩哥是死者的鄰居，火災現場的裝潢隔間正好是他做的，他紅著眼控訴：「會電線走火是因為房東把房間隔成那麼多間，就想多賺租金，卻害死4條寶貴生命，真的很不值得！」
將規劃給一個家庭居住的2、30坪空間，重新裝潢隔成小隔間房，再分租給不同租客，這正是香港俗稱的「劏房」或「蝸居」，類似情況在台灣郊區並不常見，但在雙北、桃園等人口密集的大都會區，已成為常態。入住這種小套房，看在專業的水電、消防人員眼中，跟玩命沒兩樣。
在台北市職能發展學院教授電工配線的訓練師洪崇博說：「無論是頂樓加蓋或將整層樓打通重新隔間裝潢，都是電線走火的高風險群。因為這種單位的電線，不是從其他樓層拉分路，就是私自牽線，危險性無庸置疑。加上並聯許多出線口或安裝不合規定的斷路器，當住戶同時用電時，電流增大產生的高溫，很容易讓線路熔化引發火災。」
三天奪一命難杜絕
據統計，全台去年發生1704件火災，其中有582起是電線、電器走火，造成117人死、733人傷，財物損失高達5億3000多萬元，類似案件幾乎都發生在蝸居的小隔間房，主要起火原因是電量負荷過大。新北市政府消防局第三救災救護大隊長程昌興說：「類似蝸居這種私自改建的房屋，除了配線和用電量遽增的問題外，增建使用的材質難以符合耐燃規定、容留人數超標造成逃生動線不足，都是造成災難原因，危險性非常高。」
平均每天發生近二起火災，不到三天就害死一人，在專家眼中的火災高危群「蝸居」，其實就藏身在你我周邊的大樓之中，但不曾進去看過的人，完全無法想像那麼小的空間，怎麼有辦法住那麼多人。本刊直擊位於新北市三重、新莊，和台北市八德路上的三幢蝸居，揭開不為人知的生活面。
三重貧民窟多老人
大台北地區最顯眼的蝸居，就屬新北市三重區正義南路一幢俗稱「三重29巷」的五層樓公寓，裡面充斥著大量廉價隔間，環境相當骯髒雜亂，消防設施也不合格，由於內部住宿者多為獨居老人，近2年來不斷被媒體形容為台北貧民窟。記者實地勘查時，映入眼簾的就是密密麻麻的電錶，每個電錶的另一頭，就是一個家庭電視、冰箱、冷暖器的用電量，但該棟已經半廢棄的公寓，很明顯內部的線路已經數十年未更換，什麼時候會跳電根本沒人知道。
記者在殘破的二樓遇到衣衫不整的獨居老人王阿伯，他一手抽著香菸、一手扶著椅子向記者訴苦：「我在這個地方已經住了3年，現在政府說拆就拆，老頭子怎麼有辦法換地方住。」
雖然王阿伯家無恆產，但屋內仍有電鍋、電視機等大用電量的電器，當記者正在與阿伯聊天時，另一位住在旁邊的汪阿姨也上前攀談。她透露，因為此地隔間太多，10年間發生4次火災，安全問題堪慮，「政府還是快點處理這裡的問題，對大家來說比較好。」
輔大工商城學子多
爭議不斷的例子，還有距離輔大校門口不到半公里的「輔大工商城」。輔大工商城的房租較便宜，原本房屋的擁有者多是當地藍領階層，後來因輔大學生居住需求增加，屋主們紛紛將房子改建，增加隔間來滿足市場需求，但也造成違建充斥，新北市政府在今年6月拆除部分違建。
原本住在輔大工商城已1年半的林同學，也被這次違建拆除事件波及，儘管他住的房間並不是被拆除的樓層，且房東保證安全無虞，請他別擔心，但林同學說：「工商城房租便宜，每月只要4000元，但是工廠會產生臭味，加上違建危樓充斥，難保哪天不會出事，我二話不說選擇搬走。」
輔仁大學的李教官表示，學校有安全的宿舍，附近也有其他合格的住宿單位供選擇，但大多數學生評估後，還是選擇便宜的工商城，就只是為了省錢，卻忽視生命財產的安全性。
建管處不理推維修
台北市同樣也有類似的蝸居存在，在繁華的松山區八德路上，不少老舊公寓全部都已分割成月租低於5000元的租賃隔間，最大共同點就是大門敞開、夜不閉戶，雖然是為了要讓租屋者方便看房，卻也為當地治安埋下隱憂。
記者採訪到住在八德路蝸居內、曾是華隆案受害員工的李先生。阿美族的他，18歲從花蓮上來台北工作，一做就是40年，獨身一人住在市中心，他並不是不知道火災的可怕，但也只能自我安慰說：「薪水這麼少，住一個月8000、10000元的套房不划算，這間雖然簡陋了點，但是很通風，進出自由，方便就好。火災這種東西怎麼講啦，住在一般住宅裡一樣逃不掉呀！何況這裡一個月4000元包水電，真的很划算！」
針對蝸居潛藏的安全問題，本刊致電負責管理的營建署建管處，不料該單位新聞聯絡人卻說：「違建的定義是，未經建築主管機關許可，就擅自增加高度或擴大面積。至於蝸居的現象，屬於室內裝修管理範圍，法律上並沒有限制固定空間的居住人數上限。」
這種說法，意即法令未明文規定者，即使潛藏風險便可視而不見。官員有這樣的思考邏輯，也難怪只顧收租金、不管消防安全的房東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