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我老菸槍吧。」他說。
老菸槍手不抖了，我接過那支菸，不知道是山上空氣好還是菸就這樣，味道很像，只是非常嗆，抽過的人會一直咳嗽。山上沒事做，我們撕筆記本來捲菸。
「你們為什麼上山？」安靜的老菸槍問。
我們看起來不像爬山的人，答是採訪，他說沒看過這種記者。我想人在山中，就說：「一個人就像一座山，只好盡量蒐集資料，認識這座山，開出一條路。」
「然後做嚮導，帶人來爬山。」他說得對，每篇採訪都是不同路線。
老菸槍說，他今年26歲，16歲開始打工，親戚帶他進這行，但登山協作的案子集中暑假，他平常做臨時工、開計程車。以前他上奇萊山，3天行程，只是時間晚一點，嚮導要扣提水費、搭帳棚，累積人頭算上去，「東西背上去，錢沒收到，還要倒扣900。我們背心酸的。」登山客不吃香腸，也要扣錢，「說要精神賠償，你乾脆講我們遺棄罪。」
老菸槍家住南投信義鄉，小時候練棒球，每個月要給教練費5,000元，高一時，爸爸生病住院，2個姊姊在外面，老菸槍輟學離家做噴漿學徒，就是公路旁擋住土石流的鐵網，要綁鋼筋、噴水泥、種草皮，最害怕的一次是吊掛離地300多米，怕自己沒踩好、勾到而墜落。
爸爸去年過世，媽媽在老菸槍18歲時自殺。那時他當兵放假，跟爸爸去做工。「中午接到媽媽電話，準備自己結束。我問妳不要我們了嗎？她說我要你們幹嘛，你們這些孩子又不聽話。」
那時爸爸在喝酒，說沒關係，等到5點下班，老菸槍覺得家裡安靜得奇怪，門踢不開，媽媽卡在門後，「是我放下來的。」
孩子責怪爸爸，直接回家就好；爸爸怪老菸槍交女友，破壞祖先的禁忌。「媽媽想給我們讀書，不想看我們辛苦工作，她壓力很大，有講她在吃藥，可是我們國中生哪懂，出去工作以後，跟家裡溝通更少。」現在他做了爸爸，才懂得媽媽當年的憂慮，以前不想做了，騎腳踏車就回家，現在他爬山不會隨便放棄，因為媽媽還在天上看，他要讓媽媽放心，「可是爬山爬到很累，會自己掉眼淚。」
那時走北一段，嚮導走很快，留老菸槍一個人在後面。快要晚上了，他眼前閃過跟媽媽做農的畫面，媽媽說，今天做快一點，晚上我們吃什麼，等下買球鞋給他，還是小孩子的他就努力拚。這個畫面換作媽媽看在眼裡，一定也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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