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09 19:00 臺北時間

【侯文詠番外篇】蔡康永:在小說裡,靠著追問與困惑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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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侯文詠(右)跟蔡康永(左)相識20多年,合作過許多次,好交情和好默契充份展現在互相吐槽、插科打諢的對話裡。
侯文詠(右)跟蔡康永(左)相識20多年,合作過許多次,好交情和好默契充份展現在互相吐槽、插科打諢的對話裡。
侯文詠跟蔡康永相識20幾年,之前一起上張小燕節目,唇槍舌劍互虧完全沒在怕,一眼就看得出好交情。節目上聊到,許多人很好奇侯文詠的婚姻如何數十年如一日,侯文詠胸有成竹回答:「其實女人最容易愛上的男人,不是帥的,也不是有錢的,也不是會玩的,也不是有才華的,女人最容易跟崇拜她目光的人談戀愛……我一直用崇拜的目光在愛戴她,在景仰她,在尊敬她,那這會讓我省很多事。」蔡康永立馬質疑:不會在心底偷偷罵她嗎?侯文詠淡然一笑,四兩撥千金否認掉。
大概是《親愛的老婆》太深植人心,侯文詠常被網友問:「怕老婆嗎」?他多半以退為進回答說,倒不是怕自己惹對方生氣或怕對方離開,而是怕自己沒有對老婆更好,虧欠老婆,因為老婆對他付出甚多。最為人所知的,就是當年他決定棄醫從文,身為牙醫的老婆全力支持。他的婚姻生活沒有緋聞,連狗仔隊跟一跟都無聊到撤守的地步。這樣的人確乎是新好男人嗎?在好友蔡康永眼中,他又擁有什麼樣的特質呢?以下是我們側訪蔡康永的說法:
大人的世界是一個灰色的世界,什麼事都模糊不清,各種正反兩面交錯、矛盾的狀況比比皆是。然後呢,文詠作為一個醫生背景的人,是在不得不做決定的時候,必須做決定的人。也就是說,這東西要就是做,要就是不做,他有一個訓練是到了那個關口,肯定要果決,但並不表示他不在乎後面那一大塊灰色曖昧的東西。
那一大塊東西,就是讓大部份人受困的東西,生活很艱難,因為生活很難判斷。到最後如果要有一個人必須拿一把刀出來砍,決定做或不做的時候,文詠可以很安心地做決定,因為醫學背景的訓練不容許卡在中間,時間到了就得做決定。如果你問我他有什麼特質,我會說是鎮定跟果決吧。做每個決定的背後。必然有很多無奈以及妥協後的理解,絕對不可能不妥協或沒有無奈的狀況。
另外,他扮演的社會角色比我多很多。我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一個逍遙自在的人,不像他要負責當丈夫、當父親、當兒子,每一個角色都有辛苦的部份,但他從來沒跟我抱怨這3個角色有多辛苦,這很怪喔,我其他做丈夫或做爸爸、兒子的朋友們,都會跟我講這3個角色有多苦,文詠從來沒有講過,顯然是一個可以自我消化這些事的人。我不知道這個自我消化的能力,是來自於看了很多生老病死的訓練,或是幽默感,或是他學佛,我覺得這幾件事情是連在一起的。
如果我去問他,爸爸媽媽或小孩現在狀況怎麼樣?他通常只會點到為止小聊一下。他2個兒子都在美國,理論上啦,我覺得如果我是爸爸的話,大概會非常抓狂吧,小孩在美國唸書有一百件值得擔心的事,學壞啦、種族歧視等等事情,可是我看他就一派放鬆啊,所以我不只是佩服,是有點詫異,真的可以這麼放鬆嗎!不用盯在旁邊,看一下小孩到底有沒有乖乖在升學嗎,還是說在交往老外還是怎麼樣,都不用管嗎?他這個自我消化的能力,到底是怎麼來的,我沒有真的問過他,可是他擺出來的真實行為就是這樣子。
他那種豁達,或許是他心知肚明。他有跟我說過,管得愈多愈糟,也就是說教小孩的過程,大人講得愈明確,他們愈會違背你的意思。所以你只能心存僥倖,不要太去多管,說不定他們還會照你的意思走一點。我猜,他過去應該有嘗試到錯誤的經驗吧,才會體會到少管少好。
在寫作方面,他常常鑽進一個我很陌生的世界。像是之前他鑽到《金瓶梅》裡面去,我真的一頭霧水,我雖然很尊敬《金瓶梅》,但不至於讓我願意栽進去。我跟文詠之前一起花最多時間討論的是《三國演義》,如果他後來鑽進《三國》,我可能比較好懂一點。換言之,文詠他如果想鑽進比較通俗的世界,那就鑽進《三國》,裡頭有講管理學、政治、人際關係,統統都有。如果要偏人生哲理、佛學一點,就鑽進《紅樓夢》好了。結果他竟然鑽進《金瓶梅》,第一個是讓我很困惑,第二個就是鑽進去之後,還寫了那麼厚一本書(《沒有神的所在:私房閱讀金瓶梅》)去分析劇情,很令人費解啊,他又不是唸文學博士的,他是醫學博士耶,做這事情幹嘛!
然後他現在又出了這本七情六慾的小說《人浮於愛》。我讀完後跟他說:「這個你好意思拿去佛學課給同學看嗎?」他說全班一人發了一本。我又說:「聖嚴法師如果在,你覺得他看了作何感想?裡面全都是在講金錢跟慾望、黑暗的人性耶。」我在問他這些問題的時候,他都有回答,這就有趣了,代表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事,他有回答不代表他沒有困惑喔。我跟他相處過程中總感覺,支撐他往下走的,絕對不是答案,而是問題,他心裡面有很多好奇跟疑惑,才會做這些事情,很少人看見這個部份。他的讀者很可能認為他是一個有答案跟有智慧的人,可是只有我們這些朋友們才會知道,彼此心裡都充滿了困惑,然後靠著這些困惑,成為我們活下去,想要知道更多的動力。
他寫這些小說顯然是一個探詢、發問的方式,它在裡面不是在給答案,而是在追問。《人浮於愛》是一部大人的世故小說,不是那種年輕人對愛抱著粉紅色願景的愛情小說。你不覺得裡面的人在追尋抽象的幸福這件事,它有點被壓到了很實際的生活裡面去,這個在中文小說很少見。張愛玲即使是在寫阿姨、姑姑逼著姪女去賣淫的這種小說,裡面仍有浪漫的部份在,那些人物內心的不愉快是被美化過的不愉快。可是文詠這部小說裡人物的不愉快,卻是很生活化的不愉快,幾乎等於我們打開報紙社會版所看到的那種感覺,這很令我詫異。此外,《金瓶梅》是一本人間煙火味最重的小說,相較於其他中文名著而言。我有問過他,《人浮於愛》的人物通常都是「有行為而沒有內心」,為什麼?他說是《金瓶梅》給他的影響,因為裡面很多人物只做了事情,但讀者卻無法得知他們內心在想些什麼,作者把這個留給讀者自行去想像。
寫小說就是建立一個世界,文詠建構的世界裡面,人物都很自我中心,忙著追名逐利,他或許也是在消化他一路走來的遭遇吧。因為醫院是一個很象牙塔的地方,所以他離開醫院以後,在《人浮於愛》裡講了很多接觸股市圈的人、藝術投資圈的人,都是很敢玩錢的人,他把這些人寫進去,顯然離開醫院以後,在接觸這些人的過程,不免想追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被錢所控制、所驅動的人生,到底會走向什麼樣的地方?
然後我覺得這本小說的命名太文雅了,應該叫「愛與錢」就好了。這可能也是他寫作上比較勇敢的地方,他願意碰這麼不堪的東西,因為以讀者對他的喜好跟他的地位,其實大可以寫一些比較理想性的東西,但他沒有故意往那個路線走,所以我只能夠結論為他是在消化自己人生的遭遇,而不見得是為讀者而寫吧,他寫完他自己爽,然後消化了一些他對這個問題,錢怎麼控制人、怎麼控制愛的思考,讀者可能會失望的是,在其中沒有辦法得到正面的回答,而是得到更多的疑問。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5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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