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費爾來說,阿里山的來吉村雖是兒子魯本的葬身之地,但這裡曾讓他心痛,也為他療傷。
「Mo'o告訴我,對我來說,魯本永遠不會變老。就是有些這種很動人的細節,他用一種父親的方式帶領我走過這一切,讓我接受。我身邊總是環繞著這些善良的人們。」
對費爾來說,已故的Mo'o 像是一個天使般的存在,他漢名武山勝,是得過吳三連文化獎的鄒族舞樂專家,能說流利的英文,他的智慧與溫情,安撫了費爾狂亂悲傷的心靈。
「 Mo'o 也解釋過愛的意涵,愛有美好的一面,也有痛苦的一面,要經歷過痛苦的那面,才能真正懂得愛。」
三天之內,我們跟著費爾前往阿里山、嘉義,之後返回他擔任駐村藝術家的埔里紙教堂,這幾天,他始終罩著同樣一件大紅色,繡有鄒族圖案的背心,一問才知道,原來背心的前主人是 Mo'o 。一直穿著這件背心,是費爾懷念Mo'o的方式。
留有摯友DNA
「身為藝術家,我熱愛色彩,但我有一位了不起的朋友,一位真正的朋友,他對我像父親一樣, Mo'o 把它給了我,他說我穿起來很帥,我不確定帥不帥,但他從自己身上脫下這件背心,然後幫我穿上,至今我僅輕柔地手洗過兩次,因為我確定上面一定有Mo'o的DNA。」
我們隨著費爾拜訪其他鄒族友人,小有名氣的藝術家白紫迪亞奇安娜,也目睹過費爾和Mo'o 的相處。
「真的是太深了,他們的感情,常常互相開彼此的玩笑,總是有好多笑聲。」白紫看著費爾說。
白紫記得,以前Mo'o會開上一小時車程,載費爾去鄒族聖所庫巴,也就是傳統部落文化傳承、商議大事的聚會地,帶他深入認識鄒族文化。
費爾告訴我們,「 我也不知道原因,但 Mo'o喜歡很深入地對我解釋很多事。」
費爾萬里來台尋子,竟在阿里山的偏鄉,結交了一群相濡以沫的至交,來吉的 Mo'o 一家人是其一,豐山村的民宿老闆簡天賞是其二。
簡天賞是費爾口中另一個奇男子,他當年也是搜救隊的重要成員,行走在山裡,身手矯健不輸原住民,費爾說,這些人都是他尋找兒子的堅實後盾。
「 我感受到堅定的支持,無論在哪裡,他們都是我的後盾,我感覺很安全,我必須要強調這點。如果你認為我很勇敢,或者我是一個愛孩子的父親,我想很多爸爸都會做一樣的事,但如果沒有豐山和鄒族這些了不起的人,我肯定辦不到!」
因此,不難理解,為何每回費爾來台,最迫不及待想造訪的第一站,就是阿里山的來吉和豐山村。
回到祖靈懷抱
得知費爾來訪,另一位鄒族友人鄭春美,帶來她手做的雕刻當作禮物。「 這是月亮和太陽、天空,這是河流,來吉的河流,鄒族的圖騰,塔山。」
對於鄒族文化、藝術、哲思、生活智慧,費爾充滿了崇敬,他說,紐西蘭的原住民毛利人,遠祖是從台灣飄洋過海,在紐西蘭落腳,而魯本繼承了母親的部分毛利血統,對身為父親的費爾來說,孩子的人生終點站停在鄒族的聖山塔山,就像是回到了祖靈的懷抱。
費爾尋子的故事在來吉村可說是無人不知,連我們在麵店用餐,老闆娘也憐惜又不解地問,當初怎麼會一個人走入深山?
費爾太常面對這樣的疑惑,他低吟,「以我的經驗和魯本的經驗來說,確實有風險,但似乎是可以辦到的,我了解台灣當局的說法(不該隻身入山) ,他們完全是對的,你必須確認所有事情,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魯本只帶了一本《孤獨星球》(Lonely Planet)是不夠的。」
費爾沉痛地說,魯本犯了個錯誤,不該完全倚賴《孤獨星球》,但他強調他不是反《孤獨星球》,而是認為出版社有道義責任,應適時更新內容,並提醒讀者,第一次不要單獨前往,且務必和當地人或警察局確認狀況。
這是一個父親痛徹心肺後的誠摯呼籲,費爾表示,希望再沒有人被迫承受喪子之痛。
那種痛,他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