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選舉還未結束,高雄市議員參選人陳柏惟逢人依舊熱情揮手說「3Q」,原本是推銷3號候選人的口號,現在仍掛在嘴邊。明明落選了,他的聲勢反而不墜,電視節目邀約變多,連某個傳統市場自治會都邀他去當主席。他選前放話韓國瑜當選就要搬家,「我一定要實現承諾,不然我就跟段宜康一樣,不斷會有人拿這件事來煩我。」現在他真的搬了,還打算繞台遷戶口,每遷到一處就辦演講聚會宣傳理念,選前的幹話承諾被他搞成下鄉開講累積政治資本。
陳柏惟的嘴利,不僅「打韓」,連選民也不放過:「就是有些低能的選民,就幹你娘覺得要給韓國瑜改變高雄,但又要蓋給陳柏惟這個嘴巴秋的去監督韓國瑜。我就當著那個選民說,你這票我嘸要啦。」到街上發面紙,有歐巴桑嫌他發的太少,連「擦屁股都不夠」,他回嗆:「拜託,妳去街上找一個會發妳整箱的候選人,妳去蓋給他,妳這票我嘸要。」
他解釋:「有人討厭我,我不在乎…我沒資源還拿到一萬二千多票。三民區有人發了18萬包面紙,結果只拿到2,800票…,很多人以為到路口發面紙叫選舉的『陸戰』,才不是,你想太多了,那就只是發面紙而已。」
他反應快,還說著一口流利的台語,「有支持者說我用台語罵人好帥,跑來黨部叫我罵他。」不僅在現世裡罵人,他也在臉書粉絲頁親自與「韓粉」混戰,一戰就到半夜三點:「回文時心情超好,我跟你握手,你不見得會投我,但我罵你,大家都看得到。」只是,韓國瑜聲勢太旺,陳柏惟打韓也把自己的選情打壞了,成了落選第一名,但他說:「我不後悔。」
陳柏惟算是政治素人,之前擔任《幸福路上》《KANO》的電影製片,還曾是跨國影視特效公司的高階主管,4年前受太陽花學運啟發,「我當時在中國工作,邊看電視邊哭,還教當地人唱〈島嶼天光〉。」加上電影工作事涉文化的意識型態,還有一例一休影響這個彈性工時的產業,讓他覺得:「所有的問題要從政治著手解決。」去年決定加入基進黨,參與選舉。
他出生於高雄,4歲時父母離婚。父親開過計程車,也做過八大行業,母親是保險業務員。他從小在父母家輪流住,四處搬家,高雄11個行政區住過9個。
舊照片裡是15歲的他參加全台跳舞機比賽拿下冠軍:「國中一下課就搭計程車到新崛江跳,肚子餓就到附近的店吃飯,跳到半夜12點再搭計程車回家。」一切費用全是跳舞機老闆買單,因為他是當地聚集人潮的活招牌。到了暑假,他則到外縣市「巡演」,一個月可收到7萬元的「出賽費」。
玩跳舞機是為了吸引一位暗戀女孩的目光,只是多年後,陳柏惟才發現這名女孩正是韓國瑜原打算任用為原委會主委林國權的女兒。「你要在路上遇到原住民不是那麼容易,還能遇到一個有詐欺嫌疑的原住民,你說韓國瑜是不是滿厲害的?」他不放過任何可以修理對手的機會。
當年跳舞機的朋友至今還有連絡,有的跑來當他助理,有的成了調酒師、包商、樂團…,「我們這群算社會化得比較早,四週的朋友有的賣大補帖,有的在『賣藥』,我有時會開他們玩笑,欸,你鼻孔怎麼白白的。」白天的朋友是地下經濟的「下游」,晚上跟著爸爸見到的則是地下經濟的「上游」。
父親跑車一個晚上可以賺3000,可是沒把錢花在養家上,最後還跑路:「他常跟我說做人要腳踏實地,但自己卻這樣,他說話都要打折啦。」父子還曾惡言相向:「我罵他:『你見到六合彩組頭兒子的時間都比見我的還多』。講到後來很生氣,我一拳打在牆上,手上現在還有碎裂的組織。」父親2年前過世,他說現在能理解父親,在經濟高度發展的那個年代,男人要四處鑽營、左右逢源,到處找機會,從容易就迷失在名利追逐中,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從小眼見父親穿梭在各種「地下經濟」的場合,「我算開了眼界,很早就知道這個社會是怎麼回事。」我們跟他走到鄰近的三民公園拍照,公園裡滿是賭博的老人:「你看那個年輕人就是顧場子的。」他幾乎連頭都沒抬:「這裡其實可以規劃讓老人集中到室內玩,給他們換獎品、換點數,他們不是真的要賭多大,只是要讓他們有地方去,公園也不會髒亂。」
嘴秋的戰神一下子變成條理分明的市政專家:「台灣人不把政治視為專業,喜歡看衝突、喜歡誇張的政見,你看我好好寫的政見,有人看嗎?」當大家嘲笑韓國瑜的政見,陳柏惟正經寫文章、拍影片,從愛河的土質和週邊土地利用狀況,分析韓國瑜強打的愛情摩天輪的荒唐之處。他在網站上,從歷史角度分析高雄交通與發展問題,洋洋灑灑數萬字,他自稱是研究車站的「站神」,而不是「戰神」。
但這終究是一個熱愛戰神甚於「站神」的社會,所以每到政見辯論會時,網路上熱愛回顧陳水扁當年舌戰群雄的片段。許多自詡是理性中立的選民,其實也不過是群愛看人吵架的鄉民,於是沒人在乎政治人物追求的價值是什麼。在綜藝化的政治情境下,能取得最終勝利的也不見得是這些「戰神們」,而是那些敢說敢給敢發夢的政治人物,不論夢得多荒唐都有人追隨。畢竟,誰不喜歡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