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S03E05】可能不存在路痴的文化？ 談談各文化的方位表示方法
欸欸，廁所在哪裡啊？
每季的節目回饋，大家最喜歡的都是文化議題，這集我們就來談談文化與語言的關係。你們身邊有路痴的朋友嗎？還是你自己就是路痴呢？我們這集先來談談方位的概念，希望對於路痴的朋友們有幫助。
我們從最簡單的一句：「請問廁所在哪裡」，就可以大概理解如何用語言來表現方位。這句話超級實用，甚至出國時可能比什麼海關用語更為實用。當今天有人問你「請問廁所在哪裡」時，你會怎麼回答呢？如果你現在正在某棟你很熟悉的建築物內，就以現在所處的位置來思考要怎麼回答；如果你在開車或通勤，就以自己最熟悉的建築物來思考你會怎麼回答。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答案，但能把可能的答案歸類成幾種可能：第1種是「相對位置」，像是找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像是：「它就在電梯旁邊」、「它就在餐桌後的那扇門」、「它就在布簾後面」等來表示廁所的位置。第2種，你可能會以現在的位置教導他如何從現在的位置走過去，這種方式通常用在較為複雜的概念，像是：「出門後向左轉後，經過3間辦公室就到了」，或是「看到第1個走廊先右轉後，再左轉再右轉就到了」。
不過，如果站在城市某個主要幹道上，或是某位遊客拿著地圖問你象山或西子灣在哪裡時，你也有可能會這樣回答：「它在東北方」或是「它在最西邊」。
目前為止，我們談了3種可能性：相對位置、以自身方位為主及絕對的位置。第1種雖然有一個明顯的位置或地標，但實際上它仍然需要後面這兩種用法才能說得清楚，例如布簾「後面」，或是101的「東邊」。你可能會覺得，這些語言的表達方式好像都很稀鬆平常，有什麼好談的呢？不過，今天「語言好好玩」就要來告訴大家，其實方位表達系統並不是那麼理所當然哦！
兩種方位表示法─自我中心方位及地理方位
我們先來更深入介紹一下這兩種表示方位的方法。這兩種方位表示方法在中、英文都很常用。第一種用左轉、右轉來指示廁所位置的，我們稱為「自我中心方位」（egocentric direction）。也就是，我們運用了自己的身體當成指示的方位，可以有左／右、前／後的兩種方向；每轉一次方向，這個方位系統也會再跟著我們轉變一次。第2種用東西南北這種絕對在地圖上的方位的，不論身體如何轉向都不改變的方式，就稱為「地理方位」，有些人又稱為「羅盤方位」（cardinal directions），它完全不會受到你的位置改變而變化。
雖然在中文情境中兩種都很常見，但依照剛剛的例子和情境來看，它們各別會使用在不同的場合上。「自我中心方位」的系統適合用在比較小範圍的情況下；而「地理方位」則較常用在大範圍的情況下，像是：桃園在新竹的北方。為什麼呢？是因為「自我中心方位」的系統下，在缺乏指南針的幫助下可能很難判斷東西南北在哪裡，但你永遠知道你的前後左右在哪；而「地理方位」則能夠幫助我們不會受到說話人的位置而改變該方位。
雖然幾乎每天都會使用而覺得理所當然，那你有沒有想過，世界上某個文化可能只存在其中一種系統呢？從一般兒童成長的過程中，「自我中心方位」相較之下比較簡單，因為對他們來說，比起「地理方位」，前後左右確實是比較抽象。你或許能想像世界存在著只有前後左右的文化，但如果某個文化只有「地理方位」語言，那又會是怎麼一個世界呢？現在，你自己能夠明確地指出你現在位置的北邊在哪裡嗎？
神奇的辜古依密舍人
第2季第5集〈守護石虎也要守護母語 從韓國瑜「母語在家學」政策談起〉我們曾經介紹了澳洲文化辜古依密舍人（Guugu Yimithirr）有趣的文化。這個民族在整個語言歷史中特別的重要，像是袋鼠「Kangaroo」詞源就跟他們有關；但他們最為知名的語言事件，就是他們的方位系統了─他們的語言居然只有「地理方位」。
自1873年，這群澳洲的原住民開始與外來的人接觸；1886年一群傳教士很積極地想向他們傳教，但在傳教的過程中卻發現許多困難，其中最特別的是：辜古依密舍語中完全沒有「前方」、「後方」這類的詞彙，而是用4個羅盤方位來談。事實上辜古依密舍人的方位和真正的東西南北方約差了17度左右，但仍然挺準確的。這種只用絕對地理方位詞的語言現象，會讓語言表達變得很有趣。舉例來說，如果我們家的狗狗樂透快把我桌上的杯子給摔破了，我可能會大喊：「快把杯子往前移一點！」但是辜古依密舍人可能就會說：「快把杯子移北方一點！」在《誰踩了我北方的腳》這本書裡提到，1980年代語言學家雷文森接觸了辜古依密舍人。有天，辜古依密舍人在跟雷文森說明如何在遠方的商店買魚時，對方就用手比了雷文森右手說：「你會在這裡找到」。雷文森到了遠方的商店，卻發現魚根本不在他的右手邊，而是在左手邊。原來，辜古依密舍人他所比的方位是東北方，而不是右邊。為什麼他會知道魚是在那間商店的東北方呢？當然是因為他們對這樣的方位表達系統太熟悉了。
人們開始好奇：難道辜古依密舍人都有絕對的方向感嗎？他們真的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知道地理方位嗎？這件事情，語言學家雷文森也做了相關的實驗。他帶著辜古依密舍人到處亂走，去一些他們很不熟悉、很難到達的地方。實驗發現，無論他們是在看不到遠方的叢林或是山洞裡，仍然可以很明確地指出羅盤的方位。根據雷文森所述，雖然辜古依密舍人可以透過幾個方式（候鳥飛的方向、白蟻丘的位置、樹幹的顏色等）來幫助他們提升方位感，但大部分他們根本不需要這些，仍然可以直接判斷方位。
這個語言另一個令人驚奇的地方是，他們的記憶力可能特別地好。假設10年後我想跟別人說樂透打翻杯子的故事，我可以很簡單重述：「我就把杯子往前移了一點」就好；但是辜古依密舍人過了10年要再重述這故事，便需要記得杯子移動的絕對方位。雷文森也證實他們這種驚人的記憶力。他分別在2年之間錄了同一個船長說的故事，2次內容所提到的方位都一模一樣，甚至2次錄影時的手勢也會因為錄影場所方位的不同而改變。例如，第1次錄影時他面向東方，所以說到「船翻覆」時，用手由外向內比出翻滾；2年後他錄影時面向北方，所以談到「船翻覆」時，他的手就變成由右至左。由外向內和由右至左看起來不一樣，但如果以羅盤方位來看的話，其實都是由東向西！這些種種特別的現象，讓我總覺得如果把路痴丟到他們部落裡的話，應該會進步神速。
原來地形和氣象也可以指方向！
除了辜古依密舍人絕對的地理方位系統外，還有一些特別的方位指示系統。舉例來說，法屬玻里尼西亞馬克薩斯群島的語言會將方位區分成「海」和「內陸」。所以，剛剛樂透打翻杯子的例子，他們可能會說「把杯子往海邊一點放」。有一些文章和影片提到，夏威夷同樣也有這種特別的方位表現方式，和當地的地理環境有關。夏威夷有許多小島，其中最大的島中心是山，四方是海；也因為這樣，他們有一種方位表示方法既不是「自我中心方位」，也不是「絕對地理方位」，而是以地形為主，分成─mauka（向山）和makai（向海）。Ma-因為是英文的「towards」朝、向的意思，-ka是山、-kai是海，所以mauka就是往山的方向，makai就是往海的方向。如果環夏威夷島，就會發現mauka的位置是會不斷地改變的，因為海環繞著山，所以你到島的北方（12點鐘方向）的時候，北方是makai、南方是mauka；但到了島的東方，mauka又跑到了東邊了。現在講起來可能有點難以想像，到了現場應該會覺得這套系統其實挺直觀的，因為山在哪裡、海在哪裡，一眼就看得出來了。
為了證實這個說法，我詢問了在夏威夷讀書的朋友。她表示因為較少接觸當地語言，所以目前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但她分享了另一種方位表達方式。受到夏威夷的地形所影響，他們的氣候和地景也有所不同。夏威夷的北方、東方位於上風處，所以比較多綠色植被也較為潮濕；相較之下，南方、西方位於下風處所以比較乾燥。因此，他們會用leeward／windward來做為地理上的區分。Leeward是下風處，所以某人住在島的南邊，就會用leeward來指稱他所住的方位；如果住在島的北邊，就會說自己住在windward。據朋友所述，這種leeward／windward的表示方式只限於比較大類型的地理位置，比較像是平常使用東西南北的描述方式。
今天介紹了2種大家熟悉的方位表示方法─「自我中心方位」以及「地理方位」，也介紹了非常特別的辜古依密舍文化，最後再介紹一種用地理甚至氣候來區辨方位的方法。如果你的家鄉，或是你去過的地方有什麼特別的方法表示法的話，也歡迎跟我們分享，更可以上我們的Instagram和我們交流互動，說不定下次就會在節目上聽到你的留言哦！我們下次再見囉，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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