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1 12:05 臺北時間

【《我心我行》專訪2】許芳宜談「舞伴」姚宏易 從「相愛相殺」到「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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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
國際級舞蹈家許芳宜說:「導演姚宏易就是把我的腦洞打開的人。」
國際級舞蹈家許芳宜說:「導演姚宏易就是把我的腦洞打開的人。」
電影《我心我行》由姚宏易編導,以舞蹈家許芳宜為主角,全片經由舞蹈與影像述說她人生不同階段的惶惑與超越。在拍攝過程裡,姚宏易主導構思出題、許芳宜則編舞創作回應。她形容,「導演是我的對手,也是我的舞伴」。許芳宜接受本刊專訪時,也分享兩人「相愛相殺」、同時「相輔相成」的關係。
問:為什麼想與姚宏易合作?
答:大家都說在電影《我心我行》裡看到我的固執,但我反問「你們沒看到導演的固執嗎?」我非常欣賞導演姚宏易,我們都有很強的執著與信念,對自身很要求、也不會跟別人抱怨。
2010年我許下第二個人生願望,要與世界頂級同台,把最好的帶回台灣。當時關注的就不只是舞蹈,而是身體這件事,讓世界變大一點,思考我的專業如何跟其他藝術結合,有新的創舉,也想把框架拆掉。
《我心我行》裡,多數主題都是導演指定的題目。我們兩個年紀一樣,今年加起來102歲。他因為我去看瑪莎葛蘭姆、舞踏,我也因為他去看塔可夫斯基的電影、阿城的作品。姚宏易心胸開放、我也相信舞蹈在他這樣的攝影與導演下,會非常有意思。阿城說「電影是導演的作品」,我也把這句話印在我心裡,「電影是導演的」,所以我把全部的全部都交給他。
導演姚宏易(右)與舞蹈家許芳宜(左)在《我心我行》拍片現場。(三乘影像事務所提供)
問:與姚宏易合作的過程會有「相愛相殺」的感覺?
答:為了作品「相愛相殺」根本就沒什麼,而且我們不是在言語上,是在答題上絞盡腦汁。
我真的是有自虐狂,找一個人來折磨我、出考題給我。因為我被長久時間訓練出來的規矩卡住,雖然這些規矩很好,讓我有機會在舞台上,但這些漸漸對我來說有點太舒服,舒服到不太有人來挑戰我。我就想,我只能這樣嗎?自己破不了的局,就找個人來幫你。對我來講,姚宏易就是把我的腦洞打開的人。我既然要玩這場遊戲,就不能說,不可以這樣、那樣。彼此都很認真,也不太願意妥協,會盡力往共同的方向前進。
導演要的是一種人肉拚搏的張力,藝術裡要鑽研的就是人性、人性、人性。走著走著就走到很深的地方去,一直剝、一直剝。我當然知道導演想要的是什麼,但我們從來沒明說。這部片每個小細節都可以聊,但我不會刻意加重自己的想法,特別跟觀眾說,作品出來就是觀眾的。
片中許芳宜受困在滾輪般轉動且浸水的房間。(三乘影像事務所提供)
特殊打造的「旋轉房間」運送至「中台灣影視基地」深水池旁準備拍攝。(三乘影像事務所提供)
問:表演或創作上最困難的部分是哪一段呢?
答:每場都不容易,要去啟發其他舞者一起合作也不容易。尤其是一些大場面,每位舞者都不一樣,有點像帶軍隊,要一視同仁帶到同樣的情境裡。
電影序場在翠池拍攝時,因為沒爬過那麼高的山,光是登山就要1、2天,雖然體能不差,但我擔心的是,十多年前,我就有膝蓋髕骨軟化的問題,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而且那裡又是碎石坡。不過爬山時,我都是前幾名(笑)。碎石坡與片中的另一段「旋轉房間」一樣,都要打破慣性思維,不要想跳舞,那個坡、或房間本身就是語言、就是舞蹈。
「旋轉房間」那段要在滾輪般轉動的房間裡跳舞,我們沒辦法抵抗地心引力,轉上去就會掉下來,房裡的物品也跟著掉下來。我試了幾次,還曾撞到脛骨流血,很恐怖。導演知道我怕,但我也很想玩,後來他就說,不然每次轉起來,就把房間裡的東西收起來,一收就對了。不斷收拾東西的身體語言,創造出一種焦慮與急迫、想逃跑的感覺。其實外面世界很安靜,是你在撞牆、不斷自轉,覺得世界崩落,要趕快把東西放回去。
許芳宜(左)指導學生練習舞蹈。(三乘影像事務所提供)
導演拍我啟發學生的那段,我看了也是一驚,太真實了吧!我們身為指導者,其實也是有個舞台,你知道這也是我們的表演之一。導演不見得知道我什麼時候在表演、什麼時候願意被鏡頭記錄,真真假假。但我覺得這樣很好,觀眾也不必管是表演或記錄。
還有我在電影裡面看到我的疼痛、打針治療,我看到也是覺得天呀。很多表演者不想讓別人看到這一面,可是他選擇拍這段我也不覺得怎樣,它對我來講是一種倒帶,我也看到自己。我不會拿疼痛來討拍,但這是我的身體,要面對處理,要認識痛怎麼來,這些痛跟生活、習慣、內在都有關係,反應出情緒。
許芳宜(右前)在片中詮釋瑪莎葛蘭姆的經典舞作《異教徒》。(三乘影像事務所提供)
問:片中提到瑪莎葛蘭姆的名言:「一名舞者,要經歷2次的死亡,當被訓練得堅強有力的身體不再能如你期望的運作時,舞者將經歷第一次的死亡。」對這句話有何看法?
答:雖然有感,但我的想法和葛蘭姆有些不同。我的想法是難道像年輕時可以32旋轉、大飛、大跳才是自如嗎?葛蘭姆的舞蹈喜歡用想飛、很用力的方式,這種方式到了5、60歲,的確對身體很傷,所以必須停止。但我覺得像碧娜鮑許,即使在病房裡,當手舉起來,還是可以聽見心裡的音樂,隨之搖晃,那怎麼不是舞蹈?當然是。
舞蹈專業是我最扎實的根底,很多人說我在舞台會發光。我不是觀眾,所以很難想像,但我的確非常著迷於表演藝術、對於身體著迷的程度也超乎自己想像。我以前的生活就是所謂「沒有生活,沒有下班」,享受我自己喜歡的事情,覺得只有跳舞這件事才成就我存在。
我19歲時發願成職業舞者,30年後,我也的確給自己一個新的天地。我不怕別人問我的年紀、體能,但我靠身體吃飯,在「人肉市場」,超過50歲,體能會一天天變得不足,會不焦慮嗎?
但因為疫情讓我看清一件事,就是我曾完成職業舞者的夢想,但是否需要擔心?如果沒有「職業舞者」的頭銜掛在我的名片上時,許芳宜就不存在了嗎?沒有人可以抗拒歲月,我為什麼要跟它作對?我可以擁抱歲月、擁抱我的經驗。當我把「職業舞者」頭銜拿下來,哇,好舒服,其實我就是一個愛身體、愛表演、喜歡藝術的人。
這個情況下,我思考我要怎樣的演出?生活應該是人生最大的舞台,所以我要把自己當藝術品般的創作。
工作人員在翠池旁山坡準備拍攝。(三乘影像事務所提供)
許芳宜登上高山,在翠池美景中表演。 (三乘影像事務所提供)
問:這次與姚宏易合作,跟之前合作《刺客聶隱娘》有何不同?《我心我行》中的舞作有考慮搬到舞台表演嗎?
答:我記得拍《刺客聶隱娘》時,擔任攝影的姚宏易有一天問我,「芳宜老師,你的身體有怎樣嗎?」我想,「他怎麼看得見?如果透過鏡頭能看見也太誇張了吧!」
但我發現,身體會洩漏很多祕密。姚宏易是透過鏡頭看到我洩漏的祕密。當時我拍下坡戲時,因為那時膝蓋不好,常擔心下坡會出問題,沒想到他從眼神或身體,看到我有種hold住的緊張感。那時我就想「也太強了!」,這人的眼光很不一樣,很細膩。
電影《我心我行》是從劇場裡蹦到大山大海,少了影像連結的張力與故事,片中的舞蹈不可能單獨抽出來,就算想另在劇場表演,也必須重整。技術日新月異,也許可以有很多重新呈現的方式。
關於舞蹈的呈現方式,我一度很想用影像搭配,但又很懷念以往純粹是舞蹈、燈光和人的事情。隨著科技技術的不斷強大,表演者有時可能變成活道具,看了心裡會覺得有點不捨,因為人是最珍貴的,一過去就沒了,不能重來。
《我心我行》11月11日起在台上映。
更新時間|2023.09.12 20:44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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