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很多街友是像徐金發的狀況,時有住所,時而沒有,歐盟對無家者的定義是:「居住環境困難的一群人。」包括香港的籠民、惡劣狹小的居住環境都能歸到此類。
居住雖然困難,但是「在台北當街友,吃東西不太會有問題。」徐金發舉例,廟宇初一、十五有齋飯可吃,幾個教會會固定發放便當,艋舺公園和台北火車站也不定時有便當領。後兩個地點,大多是善心人士主動發起,資源缺乏統整,有時一天能領好幾次便當:「很多人拿到便當,就先把雞腿夾走,吃不完的只好丟掉。」有沒有偏好哪裡領的便當?「對我來說,沒有好不好吃的差別,不過我最不喜歡去領教會便當,吃飯就吃飯,還要禱告。」
人性也在此刻展現,「我見過有穿著漂漂亮亮的太太從內湖搭車來領便當,這些太太一排再排,領了好幾個。」自從半年前,徐金發在果菜市場找到工作,就算工資微薄,但他堅持不再到街上領免費便當。採訪這天,適逢農曆十五,徐金發習慣吃素,這個素食便當,滿滿的蔬菜只要50元,味道不差,因為勞力工作,徐金發的白飯幾乎是2大碗的量。徐金發不怕餓肚子,只怕牙痛:「因為牙痛不像感冒會自己好,一定得花錢。」
流浪的日子雖然沒錢但自由時間多,徐金發曾環島旅行,一路睡遍台灣各大火車站:「台北車站最難睡,因為人多又擠,常有人喝酒吵架;花蓮最好睡,風景、空氣都很好。」
橋下與公園徐金發是不睡的:「很多少年仔半夜會出來打街友。」最頂級的住宿是網咖,一晚200元,是寒流來襲冷到受不了時的尊貴享受,不過需穿著整潔,否則店員會趕人。徐金發到網咖,一定上影音頻道網站,一首一首反覆聽著洪榮宏等人的台語老歌,天氣好時,到公園的卡拉ok唱歌,2首50元,唱完拿手歌〈台北今夜冷清清〉,來賓請掌聲鼓勵。生活再不順遂,娛樂休閒能讓自己覺得還活得像個人。
徐金發是台南人,家中6個兄弟姐妹排行老五,父母務農,家境不好,他小學五年級就逃學,在台南餐廳當童工。一年後,聽人說台北繁華似錦,獨自偷搭火車到台北,之後輾轉到東門市場的餐廳工作,幾年後被大哥逮回台南。
家境差,大哥對金錢控管嚴格,徐金發受不了,又從台南逃到台北做各種粗工,退伍後結婚,回到台南老家。他原在工廠裡工作一段時間,生了大女兒,妻子與兄長又相處不合,決定一家人搬回台北。接著,二女兒出生,經濟壓力變大,徐金發從捆工、司機到攤販做過一輪,但工作不穩,靠妻子養家,夫妻感情走到盡頭,2人離婚,徐金發搬出住處,那年38歲。
他長達半年沒有收入,開始在街頭流浪。「一開始,我一直覺得會再找到工作,結果卻慢慢適應沒有工作的日子。」他說街頭的生活並不陌生,畢竟童年第一次來台北就經歷過了,只是要放下家人成為一個無家之人,還是不易:「過年一個人,還是會孤單…不要想這麼多,早點睡就好,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去想。」
他獨來獨往看似豁達,最後仍吐露人生心願,「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二個女兒,幾年前,她們還會來看我,現在全斷了,我都快忘記她們的樣子。」原來,吃素是為了許願,希望能有機會再見女兒一面。為何不主動回家?他先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們搬去哪了,只知道還住在萬華。」
徐金發提起女兒就不再多說,離家多年的愧疚,要回頭修補已然不易。只是,徐金發流浪再遠,最終還是回到萬華一帶,只為了讓女兒能找到他。有些事,他始終沒忘記:「以前還沒離家時,放假我會跟老闆借車,然後載著一家人到南部玩,現在想起來是最快樂的事了。」如果有機會,會想跟女兒說什麼話嗎?徐金發表情激動,卻久久吐不出一句話。
人際網絡瓦解 最終流落街頭
街友NGO工作人員剛勇解釋,光是窮、老、病並不會使人流浪街頭,「主要還有人際關係的瓦解,這種關係的瓦解有時是來自社會結構的改變,人與人關係疏遠,個人遭逢變故後,缺乏支援的人際網絡。」
也有很多老人本來是在兒女之間輪住,但關係不親,老人寧願流浪街頭,兒女們也不過問,甚至以為老人在別的兄弟家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