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菜午餐常常是這個世代的母親對自己的角色定位,她們永遠把自己排在所有家人的最後一位。然而,媽媽並不天生就是媽媽,她們也曾經有年少的夢想。像是沈美,她出身農家,「小時候,3點要起來摘菜,放學要牽牛去吃草,好苦。」她羨慕同村子裡的年輕女子靠洋裁工作養活自己,生活獨立。那個時代的女人到城裡學裁縫,是逃離傳統束縛的唯一出路。
年少離家工作 終離不開嫁人命運
她17歲到台北學裁縫,之後回鄉下開洋裁店,為了逃離家人說媒成親的壓力,20歲又到台北的洋裁店當裁縫工,「我想要有自己的事業,然後要做得很成功。」對沈美來說,所謂的成功,可能就是後來發生的這種情景:「當時店裡有很多員工,客人喜歡指定我做,衣服穿過會跟我說,做得很漂亮,穿得很舒服,我聽到就很有成就感、很高興。」成功的女人之後的人生有什麼不一樣嗎?沈美想了一下,鎮上的同學、表姐都開了洋裁店,生意也很好,但最後還是嫁人了。
沈美也不例外,她自嘲:「這樣講起來有沒有成功好像沒差喔?」洋裁在那個年代是時髦又帶有女性主義色彩的理想出路,但這個夢很快就被現實所磨損。沈美28歲嫁給一個食品公司的員工,生了一子一女,婚後五年,丈夫意外過世,她帶著小孩租屋幫人做裁縫,吃盡苦頭,最後再嫁老陳,又生下一子一女。
老陳是個老兵,收入有限,沈美做家庭代工、踩三輪車、擺彈珠檯,也賣愛國獎券,平日到工廠門口賣,假日就從新莊住處搭公車到石門十八王公廟繼續賣,「那時生意真好,我通宵賣,賣到隔天清晨再搭早班車回家。」
為增收入養家 成簽賭組頭被捕下獄
沒幾年,大家樂熱潮來了,沈美也沒放過這個機會,她當起了組頭。1988年,她的「事業」被警方查獲,被判8個月徒刑。「要捉去關那天,我好難過,想到2個小孩還在念小學,難過到要哭都哭不出來。」老陳送她入獄,在後面邊哭邊叫妻子,她怎麼也不回頭,直直往監獄裡走,老陳逢人就怨她無情,沈美說這不是無情:「那個時候,我怎麼能回頭?孩子這麼小,我一回頭,我就…我能回嗎?」
當年的女監關的都是像沈美這種勞苦女人,「幫家人作保、老公開票用太太的名字後來跳票、還有最多是像我這種做大家樂的…。」女人出獄後,有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有的甚至當了民意代表,也有像沈美這種不甘被命運擺弄,繼續搏鬥的。
她出獄後仍當組頭,但學聰明了,另用密碼編了帳本,不留證據。孫子出生了,兒子開了便當店需要人手,她就揹著孫子,騎機車送便當到工廠,順便接簽牌生意。後來大家樂沒落,她才收攤。
當人生的賭徒 轟轟烈烈向命運下注
努力這麼多年,應該賺了不少錢吧?「吼!」沈美一副不說你不知道的氣勢:「我股票賠,跟會被倒,當組頭還被跑帳,還有一堆芭樂票…我賺得真的很多,但賠這些就賠光了。」她說被倒會的帳本、芭樂票、壁紙股票全都還在,就和當年賺錢的大家樂密碼帳本擺在一起。
人生豈不是徒勞,白忙一場?「不會,我還有賺到4個小孩,至少他們平安長大了,人生這樣可以了啦。」所有的台灣媽媽除了拿隔夜菜當午餐,還都是踩不死的蟑螂,她們人生轟轟烈烈走了一回就只是卑微希望一家老小平安。
沈美不簽大家樂也不打牌,但這幾年開始每期買樂透,「我不是為了發財,我是不相信自己中不了頭獎。」其實,沈美才是真正的賭徒,從洋裁到大家樂組頭,她始終相信自己贏了命運,而命運一直是人生最大的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