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的房貸是老婆付的,我負責做菜、帶二個小孩。」廚房是他的聖殿,每逢周未,陳峙維可以待上一整天:「邊做菜,邊喝啤酒,累了就躺在廚房的地板上睡一下。」 陳峙維國二就會做菜,大學時上課還隨身帶了一把菜刀,菜刀不是為了砍人,是為了下課到社團辦公室做菜給大家吃。就連出國念書,這把菜刀也一直跟著他。
當家庭主夫也是一項「順勢而為」的選擇,2007年他在英國拿到博士學位後,整個台灣高等教育教職萎縮,「結婚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了。」除了在大學兼任開課外,陳峙維還接一些政府標案和演講,收入時好時壞,最慘淡的時候,一個月只有2萬2千元。妻子在大公司一直有不錯的收入,自然而然形成男主內,女主外的分工了。
雖然參與了兒子們可貴的童年成長,「還是會擔心錢不夠用啊,不然我很想再生第3個。」此生要在台灣覓得一學術教職似乎遙遙無期,他不擔心:「我有能力接一些案子,收入也不比上班族差。」花5年念學位,不會覺得無用嗎?「念書是為了自己有興趣的事,不只是教職。」他從小對音樂有興趣,但家人反對,大學念了植物系,碩士念了會計,直到博士才有機會研究音樂。
正是因為自己繞了一大圈,陳峙維十分尊重小孩的選擇,大兒子留了一頭長髮,「常常有人在問他為什麼留長髮?他想留,為什麼不行?」帶小孩對他來說也是一門專業,大兒子學校開放家長到課堂上講故事,陳峙維可不只講故事,還編了一整套關於食物的教材。每個月講一個食材,還根據每堂課的主題編寫唱遊歌曲:「小學生的專注力只有15分鐘,所以,我要每15分鐘變一個花樣,先是講故事,後是畫畫,再來是唱歌。」
家庭主夫的成就感就是看著小孩成長:「今天只會1數到10,但有一天突然會數到到20、數到30。」他不在乎外界眼光,從小他就是任性而為:「我從小跟媽媽上美容院,看到女生打毛線,我也去打。」花這麼大的力氣陪伴小孩,說起來還是為了在彌補自己的成長經驗。
陳峙維到兒子的班上當故事家長,他為每堂課的主題設計了主題曲,這一次是友善飼養的蛋雞。
陳峙維生於基隆,媽媽是上海人,爸爸是造船廠的工程師。上海媽媽身體不好,無法做勞力工作,大部分家務都輪到父親身上。父親每天下班,就趕回家做菜,「我爸是傳統男人,為了照顧我們,晚上都很少有應酬,可是他很凶,我超怕他。」
陳峙維學校成績很好,「升國三的暑假模擬考8次,我考7次是全校第一名,另外一次是我遲到,一科國文沒考到,還有全校第四。」可是蹺課、賭博、勒索、偷東西,最後還去混幫派。他時常半夜不回家,父親三天兩頭就得到街上找他:「我看到他,轉頭就跑…幾乎一開口就會跟他吵架,可能是小時候打罵教育太嚴重,變成父子之間,很多事都沒辦法講,只會吵。」
他在國三時,已經壞到沒人治得了他,家人想替他換個環境,送他到在二伯父在大甲執教的學校。之後如願考上台中一中,借住在退休的姑媽家:「台中沒人管,真是太愉快,我一點也不想回基隆。」
對青春期的他來說,學校成績得來太容易,沒有絲毫成就感,當時,他滿臉青春痘,一般高中女生看不上他,學校又沒意思,他蹺課到公園裡跟老人唱卡啦OK,唱完就跟老人一去上摸摸茶跟「大姐姐」聊天。
在校外「風光」,險些走偏了路,最後是全身是病的母親,以哀兵的姿態求他考大學:「我媽本來已經沒做菜、洗衣服了,她從基隆搭車到台中幫我做這些事,我能不念書嗎?」那父親呢?「他對我很失望,我和他見面就是吵架。」
重病的母親把他拉回了正途,而與父親的關係直到上大學才改善。父子間的情感也是靠吃溝通:「台中農家有道菜是芋頭煮韭菜,這菜很少人會做,外面也很少吃得到。」這菜上海媽媽自是吃不慣,家中只有父子會吃,父親每次見他回家,都會專為他做這道菜。「說實話,這道菜不是什麼美味的菜,味道甚至有點怪,但每次我爸問我要吃什麼,我都會點這道…。」這菜吃的不是美味,吃的是父親專為他而做的心意;兒子在食物裡找到撒嬌的方式,傳統威嚴的父親也在食物裡表達愛了。
現在吃這菜則是五味雜陳了,陳峙維想起自己幹盡壞事的年少歲月,還有父親為了找他,半夜在街上四處奔波的背影。青春期像是人生必發一次的水痘,病發完了就有抵抗力。父子二人現在可以好好坐下來講話,或是一起吃這道芋頭煮韭菜,雖然默默無語,卻也什麼都說盡了。
陳峙維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日復一日替家人做菜,他如此樂此不疲,因為他知道,兒子未來一定也會用食物記住這位父親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