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傳媒(以下稱「鏡」): 你的繪畫看起來總是無邊無界,你是何時發覺自己喜歡畫畫的呢?
彼得.萊茲伯斯(以下稱「彼」):我最早關於創作的記憶,是跟父母在家中畫畫,童年的我熱愛畫畫,任何能畫的地方都逃不過我的筆,中學考卷留白的地方都會被填滿。剛開始畫的是一些寫實物件,但腦中同時也有很多瘋狂的幻想,因為我真的很容易分心,要我在教室裡坐正坐直、只聽老師講話真的很難,我的頭腦會產生很多聯想、它們不斷浮上我的心頭,只要有一隻筆,我就能安靜地坐在位子抒發這些聯想,而不用一直靠說話表達。可是傳統教育裡,老師看到你在畫畫就覺得你不專心,但其實我畫畫時也能很清楚知道四周正在發生的事。
我腦海無時無刻出現的心理聯想,是一種大腦皮層額葉刺激物過多的反應,任何事物或是古怪的圖像都有可能浮現,像此刻我想的就是水、一輛車子、車子的顏色是藍色,藍色又讓我聯想到忠誠、因為色彩心理學說藍色代表忠誠。這些轉換聯想有時連我自己都還沒意識到,就在瞬間發生了。
鏡:這樣的心理狀態如何反映在你的畫作當中?
彼:我會專心看著我的畫布,思考腦海裡看見了什麼?你不能只是盲目下筆,這樣的畫最後會變成一團糟。很多人覺得我的繪畫給人一種躁動的感覺,但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我畫出的所有東西都處在他們最適當的位置,畫作呈現的是一種接近完美的和諧。
下筆前我最喜歡的是喝些酒,為的是要讓自己減少思考,我隨時都在想事情,像今天早上就想著「存在本質」的問題。我喜歡待在亞洲可能是因為這裡跟我過去在西方所學的、以及生存條件都完全不同。通常人們到新環境,會被恐懼驅使前進,往往把眼光放在不能瞭解的事物上,並將它詮釋為負面的。但是我更喜歡的是,從我日常生活的經驗,無論正面或負面,放到更全觀的光譜中衡量,試著去指認我如何參與在這個光譜當中。
鏡:你2014年在荷蘭出版的自傳Van Mavo tot Harvard在兩週內就成為全國暢銷書,之後沒多久你就到中國讀博士班。剛到中國時有遇上什麼麻煩嗎?你要如何在陌生的環境中,持續你的藝術創作?
彼:我在荷蘭就開始賣出畫作了,但的確是來到中國、賣出更多作品後,職業藝術家的事業才蒸蒸日上。一開始在中國沒有人認識我,也沒人知道我的作品,初期我得寄出很多電子郵件毛遂自薦,甚至讓餐廳免費掛我的畫。
2014年我決定到上海念博士時,當時我才結婚三個月,把妻子留在荷蘭隻身前往中國,且就在出發前兩週,我剛出版一本自傳,兩週內就成為暢銷書,我受邀到全國各地演講。結果剛抵達上海的第一天,才發現幾個月前說好的租屋都被取消了,心情起伏如雲霄飛車般。那天下午五點,身心俱疲的我決定先住飯店。一位中國朋友帶我去飯店附近的餐廳,想讓我心情放鬆點。
坐在那間餐廳時我環顧四周,想著:這裡有非常漂亮的城市風格裝潢,但好像少了一些藝術品。於是我向老闆提議:我會為你的餐廳客製化畫作讓你佈置,唯一條件是:未來若我有採訪邀約,或有藏家想跟我談合作,我會來這裡,你提供給我們豐盛的晚餐,這樣就夠了。
不只如此,後來我博士班的教授知道我對藝術的熱愛,清空一間研究室當我的畫室,或讓我在走廊上創作一幅2、3公尺的巨幅畫作,經過的學生都會驚嘆:哇!太瘋狂了,一個外國人在地上作畫... ...那幅畫掛在我的研究室一年多,後來在北京拍賣會上以17萬歐元售出。那段日子我每天7:30就到研究室工作,17:00結束去打羽毛球,洗個澡再回研究室畫畫,直到凌晨才回到宿舍回覆電子郵件、打電話給家人,一天只睡五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