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市中心各種現代建築的華麗外表下,黎巴嫩卻是全世界最貪腐的國家之一。根據國際透明組織2017年的報告,黎巴嫩的貪腐指數全評名第143名,幾近倒數(台灣29)。貪腐的程度不體現在日常生活與官府打交道中,而是政府花費與投資上,經費的不當使用以及利用權職謀取私利。例如黎巴嫩的住家,每天固定停電三小時,許多公寓自備發電機發電,但問題似乎沒有解決的一天。
這個情況或許迎來了十年一次改變的機會。今年5月6日,黎巴嫩舉行9年以來第一次全國大選。過去近十年來,黎巴嫩陷入多次政治僵局,總統一職(議會選舉產生)一度空缺2年,而議會以安全穩定為名,兩度在沒有憲法規定依循下,自己投票決定延長任期,薪水福利照領。這個決定飽受黎巴嫩人的批評,作為又一次政治腐敗的明顯例證。
黎巴嫩的公民社會、社會運動家等紛紛自去年開始投入這場選戰,有的人獨立參選,有的人成立政黨,希望利用這次機會,以及黎巴嫩普遍不滿的情緒打破政治僵局,為長年被同一批政治家族與老人壟斷的議會帶來新的氣象。
這不容易,很多人不願投票的原因就是因為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出改變,特別是在鄉下地方,除了傳統黨派以外,就沒有其他選擇。經營飾品店的老闆娘 Aurore 就說:「我的先生來自南部,因此我的投票戶籍也轉到南部,但我完全不想回去投票,都是同一批人,而且我們教派也不一樣。」
儘管貝魯特擁有幾個法國前殖民者與美國人經營的學校與各式機構,以及不少國際組織駐點於此,黎巴嫩的政治卻是相當原始:以政治家族和宗教教派為基礎,大部分黨派雖然標榜世俗,但支持者都來自於某個宗教派系。而有些政黨更是圍繞著政治家族運作。例如目前總理薩德哈里里(Saad Hariri)領軍的自由黨,承襲自他也當過總理的父親拉菲克。德魯茲派為主的社會進步黨黨主席賈布萊,也是從1980年代就活躍於政壇。
在黎巴嫩多山的環境下,以及自古以來作為阿拉伯世界的難民收容者,各種宗教派系在這裡建立起自己的社群,光官方認可就多達18個宗教派系。與我們熟悉的依照政治理念結合成黨派截然不同,黎巴嫩的政治結構依照教派分配,每個教派都根據人口數分配到一定議會的席次。各族群容易站攏靠隊,族群一多黨派一多就會變得複雜而瑣碎。黎巴嫩的主要幾個族群包括:基督教馬龍教派、亞美尼亞基督教(天主、東正、基督)、伊斯蘭遜尼派、什葉派與德魯茲派。
黎巴嫩的公民運動正在挑戰這個政治格局。他們標榜公民社會,去教派化的思考來抓住對政治現狀反感的黎巴嫩選民,將他們從各自大大小小的教派政治思考中拉出來。專門促進公民社會與教派對話的 Adyan 基金會研究員 Talal 就指出,大約66%的年輕人首投族認為自己屬於某個教派,但只有12%認為自己投票是為了支持自己的教派,過去僵化的教派思維在年輕一輩似乎露出了縫隙。
如同台灣的太陽花運動不是憑空冒出,黎巴嫩的公民運動到今年參加選舉也經歷的一段時期,起點可以追朔到2015年「垃圾危機」。當時負責處理貝魯特的私營垃圾處理公司因垃圾處理量早已超出處理廠負荷量多年,決定停止處理貝魯特的所有垃圾,導致垃圾逐漸堆積在貝魯特各個街口。其實黎巴嫩政府多年前早已知道垃圾處理問題的隱患,拖延放任多年,依賴臨時解決方案,並多次跳票承諾,又一次的成為典型黎巴嫩政治腐敗的犧牲品。
不到兩週,前所未見的公民運動便冒出來抗議,不僅僅針對政府的失敗,更直指黎巴嫩多年以來的政治僵局,所有檯面上的政治人物都有責任。這其中最出名的團體是You Stink!(可以譯為你真臭!,推特阿拉伯語轉寫標籤#tol3etre7ektom)。滿街怵目驚人的垃圾推以及隨處可聞的惡臭,讓黎巴嫩人很快地響應了他們的抗議訴求,從第一次抗議只有20人不到,到了第六次成長到了1萬多人,塞滿了貝魯特烈士雕像周圍的街道,警方動用了催淚瓦斯、水柱以及大規模逮補來對付聚集群眾。
「除了群眾抗議外,我們還組織了許多有創意的抗議方式。因為當時垃圾滿街都是,比如我們拿數十袋垃圾丟到環境部長的住家大門前面,用自製投石機往議會建築拋擲了50多袋垃圾。我們也嘗試過一次佔領運動,衝進佔領了環境部的辦公室,要求部長對話,僵持了十個小時後警察在午夜強制把我們給抬了出去。還有我們拿牌子幫垃圾堆命名,上面寫上每個內閣部長的名字,拍照上傳。」參與You Stink組織的 Mario 回想起當時瘋狂有創意的抗議方式。
「我本來從來不關心政治,參加抗議當下我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人跟我一樣的想法。」
不同於台灣容易要求當政的執政黨負責(有時候可能是兩黨共業),黎巴嫩政壇上難說有什麼真正的執政黨,教派政治體系下,每個教派都分到一杯羹,議會席次與內閣成員照著教派比例分配,可謂「人人有責,人人不用負責」,公民運動就是乘著這股政治環境而起。創辦Alternative Walk Beirut(另類漫步貝魯特)的Mustafa就說:「你不出來投票,你不把票投給新人,到時候政治一團糟,你也只能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