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張小學五、六年級的舊照片,是班上的慶生會,他上台表演溜溜球:「那時候只要有各種活動,我一定上台表演。」別人視為不正經的玩意,他卻當成生命在玩:「有日本卡通,會把溜溜球當成人一樣,講話、上場對戰。」他只差對著跟它說話,不論講電話、等紅燈過馬路,他隨時手上都在玩:「玩溜溜球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我們在他家的客廳採訪,書房、電視櫃、連他腰上都別著一顆溜溜球。他說,小學玩溜溜球是受卡通影響,但之後就不是如此了。他在台南長大,父親是國中校長、母親是書法老師。楊元慶身為長子、長孫則被寄望當醫生:「我爸一直寄望我讀台大醫科,我高中念台南二中,他很失望。」
他的成績永遠達不到父親要求:「我考一百分,但爸爸會問:是不是大家都考一百分?多少會對自己變得沒有自信,覺得自己不夠好…玩溜溜球變成我逃避功課的出口。」國二,看到日本溜溜球大賽的表演錄影帶,他立志也要成為那樣的選手,畢竟那是他挫敗的青春期唯一擅長的事:「溜溜球都被看成小孩子玩的,上了國中有女生會笑我幼稚,怎麼還在玩這個?」為了躲避同儕的嘲笑還有父母的監視,他只能趁爸媽睡覺時的深夜偷偷玩。
17歲那年,他參加台灣區的溜球大賽得到了冠軍:「那種比賽很像取暖大會,平日不受注意的技能,只能在這裡被大家看到。」他本以為冠軍可以得到家人的認同了,沒想到父親卻說:「這個比賽對考試沒有幫助也沒有獎金,有什麼用?」
為了證明自己「有用」,他17歲就開始在高雄愛河邊當起街頭藝人,日賺500元:「火車票加午餐其實就差不多沒了,但我回家都會謊報說今天賺了200。」大學念了台藝大的戲劇系,打算此後以表演為業:「我高中同學每年同學會,聊的都是晶圓、科技業的話題,只有我一個去念了戲劇。」他的口氣沒有絲毫委屈與羨慕:「我沒考上南一中是好事,及早認識自己真的不適合念書。」
為了不讓父母操心,也為了證明自己:「我拚命接表演,一個週末可以做28場,我大三就不跟家人拿錢了。」大學畢業後,他沒上過一天班,持續在街頭表演,父親三不五時勸他考教師資格或參加高普考:「我真的不是那塊料。」2011年,機會來了,中國的選秀節目《達人秀》找上了他。
在他之前,有台灣的街頭藝人在這個節目上得名,此後大陸商演接不完。楊元慶心想,揚眉吐氣的機會來了,沒想到在進入準決賽的時候,一個失誤錯過了機會:「之前期待很大,一下子什麼都沒了…也許真的不適合這行了,考慮離開。」
一無所有回到台灣街頭,失誤陰影一直跟著他:「我每次到ending做一樣的動作時就會怕失誤,一怕就真的出錯。」那是一個空拋大扯鈴再重新接住的動作:「失敗一次,我想沒關係,再試?一次,又不行,第3次又失誤,挫賽了,但轉頭看到觀眾都還在,怎麼都沒走?」這是一個熱愛看他人出糗的時代,跌倒1、2次,觀眾是等著看好戲,但當他失誤了5次還不放棄,觀眾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終於在第6次成功了,現場爆出掌聲。
2014年,他再度受邀上中國綜藝節目,在節目上一舉打破了用溜溜球抽桌巾與打落耳朵上硬幣的金氏紀錄。「這次過程也有失誤幾球,但我不怕了,我只想我還有時間,可以繼續拚。」雖然破了金氏紀錄,但楊元慶在但網路上流傳最廣的仍是那支他屢試屢敗,最後試到第6次才成功的街頭表演影片:「失敗並不可恥,失敗也可以轉成不一樣的意義…有媽媽看了我失敗的表演,跟我說他覺得這段表演對小孩很有意義。」
在失敗裡重新站起來,簡直是一本勵志書了:「我現在收入大概跟一個上班族差不多…。」他25歲結婚,現在有一個1歲多兒子:「街頭表演不穩定,包括經濟的不穩定,還有像是你明明準備得很充足,但不見得可以獲得滿堂彩…。」正因為日子的不穩定,他渴望一個穩定的家做後盾,很早就結婚生子。
父親應該還是擔心你吧?楊元慶看著在地上爬的兒子說:「以前覺得爸爸的擔心是多餘的,所以,一直想去證明自己…但我現在當爸爸,知道父親對兒子的牽掛和擔心是一輩子的,不管你最後是不是念了醫科。」以前為了工作而表演,一天能趕28場,現在不必急著證明自己,不必害怕失敗,楊元慶的心態反倒像是重回到舊照裡那個在慶生會上,單純為熱愛的事而瘋狂的小學生了。
楊元慶不畏失敗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