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棟白色的建築在夕陽映照中,呈現出幾近金色的光輝,倘若有一雙眼睛從空中俯瞰,將會看到那一棟市區巷弄裡的獨棟樓房,在一片灰色樂高玩具堆起的矮矮樓房中,站立著白色的龐然大物。這棟樓有個別名叫白樓,正式名稱是張宅,是一棟占地約三百坪的五層樓建築,外觀彷彿幾個四方盒子堆疊而成。
潔白的建物現代感十足,白色外牆與黑框大片玻璃,每一層樓都有寬大的露台,簷下點著燈,露台是弧形的,像是一片水波延伸而出,透明的女兒牆,露台上設有桌椅,牆邊木架上妝點各種植栽,充滿綠意。主建築之外,是一片帶有禪意的寬敞庭院,石牆砌得很高,牆邊種植了高聳的樹木,但仍遮掩不了白樓的上半部,任何人路過此地,都會忍不住訝然,這建築彷彿騰空而至,與現實世界非常不協調,那應該是會在海邊、山上、或者郊區的獨棟別墅,卻不可思議地出現在這寸土寸金、人口稠密、地坪天價的市區裡。
觀者無不驚訝於它的獨特,這建築的存在是那麼刺眼,使人不得不停下腳步,好奇,觀看,深思,這房子該要多少錢才蓋得起來?什麼樣的人會住在裡面?為什麼在這裡蓋這樣的房子?白樓的存在,改寫了文明街的天際線,也改寫了許多人的生命。
在文明街這樣的老區住宅裡,出現這麼一座樓,當地人對此樓風評不一,興建時引起很多爭議,完工後還是眾人話題的焦點,這也是想當然的。
陌生人每次進入這條巷子,會因為視線裡突然出現這樣龐大的建物感到怵目。
不像多數豪宅流行的巴洛克或古典主義,這棟建築物是現代風格的極簡與冷調,散發著一種拒斥旁人的氣質,這巷子走出去就是大馬路,是市區所謂的蛋黃區,一般人想要在這裡買一個三房公寓都很困難,而這棟占地寬廣的宅邸,只屬於一家人所有,於是所有經過此地的人,不可能不注目它,而一旦開始注意這棟建築,又立刻會被它散發出的那種所謂低調的奢華而受到刺激,羨慕嫉妒恨,或者某種從心中逐漸升起的感嘆,是啊,有錢人的世界跟我們不一樣。
這條巷弄清一色是三十多年老公寓,一樓是庭院或車庫,也有些變成店面,巷子正好容兩輛車會車,走路就可以到達捷運站、菜市場、超市、診所,生活機能健全,這宅邸就是鬧中取靜,但一個宅子就占掉幾棟公寓大樓的面積,令人咋舌。
高聳的圍牆,森嚴的門禁,沉重的黑色大門感覺像是永遠也不可能打開,白樓所有的一切在在顯示著它拒絕被窺視,而這份拒絕也更令人想要駐足停留,人們所能看到的,就僅是門邊小小的門牌號碼,這個門牌並非一般制式的白底綠字,而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鐵片上,低調地刻印著地址門牌。
如果你是郵差,可能也會納悶,甚至連信箱都找不到,不過當你再靜心凝神,就會發現門牌下方有個非常別緻的深褐色木盒,將木盒掀開,就是一個單向崁入式的信箱,可以把郵件投遞進這個信箱裡。
白樓的主人張大安是在地人,祖父是這裡的老街坊,祖父做生意失敗,開一家小雜貨鋪維生,張大安有著父祖輩都沒有的生意頭腦與野心,張大安年少時的T市,很多地方都是農田,他退伍後就業,當業務員起家,什麼都能賣,什麼都敢做,賺了錢通通攢下來,人家存金條,他則是買土地,一塊一塊買,然後是法拍屋、畸零地,有啥買啥,他買得得心應手,土地買了,跟朋友合夥開起了建設公司蓋房子。
後來他在生意場上認識了同袍的妹妹陳婉玲,陳婉玲的父親就是知名建商,張大安在岳丈的指導下,興建了人生第一個社區大樓,打響了建設公司名號。張大安與陳婉玲兩人攜手合作,繼續擴展張家的事業,建設公司穩當後,又跨足百貨公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財團。六十歲時,張大安說,蓋了這麼多房子,我們也來蓋一棟三代宅,全家人都住在一起。
那之前他們是住在市區的豪宅裡,但張大安想要的不是那樣的屋子,他想要在他們老家的那塊地上蓋一棟屬於自己的樓。他把雜貨店與他陸續買下的隔壁樓房,全部剷平,改建成一個他自己的城堡。
屋子花了四年多才蓋好,那時附近鄰居深深感覺到張家回來了,那個以前雜貨張仔的孫子,事業發達後回來老家了。
倘若有機會進入此宅,首先約好上門時間,到達後按下門鈴,等待管家或家人來開門,大門是指紋辨識的門鎖,管家開門,客人在管家引領下,走上鋪著石階的小徑,乍見院子整潔有致,最顯眼的是一棵巨大的樟樹,以及門邊的那棵白水木,院落裡的植栽排列有序,可以想像院子是經過園藝師與風水師搭配之下的產物。庭院另一邊,是可容納五、六輛車的車庫。
走過長長的石階小徑,來到主建築前,正面有大門與側門,客人走的是側門,一進入就是電梯間,看要往哪個樓層自行選擇,到電梯間再經過一層指紋辨識,終於可以隨著帶領者進入其內。電梯寬敞,感覺是為了方便將來協助長輩推動輪椅而設,一點也不吝惜空間的設計,地毯的質地、牆面與鏡子交錯、邊框的顏色、鏡面的光潔度、通亮的照明,以及木質扶手的設計等都很考究,電梯沉穩地上升,各種細節安排都讓人不會感到封閉。
倘若訪客要進入一樓客廳,則會是從側門由人帶領,經過電梯口,推開通往一樓客廳的邊門,先經過長長的玄關,玄關兩側就像是美術館似地展示了家族不知是誰的收藏品,投射燈映照在藝術品之上,這些收藏品並非長期放置在此,而是像美術館的展期一樣,不同時節有不同的展出,有時是瓷器、古玩,有時是水墨畫,有時是啥也看不懂的抽象藝術。
只是來訪者未必有機會再來第二次,所以若不是擁有者有特別的喜好,就是當初設計此屋的人為了某種原因而設計此走道。走過這條藝術大道,就可以進入挑高超過四米五,極為寬敞的會客大廳,來客在精品牛皮沙發上坐下,手中捧著管家送上的茶水,感覺像跋山涉水,經歷了好長旅途,終於走進了這一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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