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憲鴻步伐略快地走往冬瓜行旅會館,除了萬年不變的西裝、皮鞋,這陣子他的工作「制服」還加上N95口罩與護目鏡。門口3名長者見他到來,熱絡迎向前欲攀談,郭憲鴻卻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我最近常到高風險的地方,還是遠一點比較好。」前幾日,他剛替友人送走至親,死因為新冠肺炎,半個月來,冬瓜行旅已經接了逾20個這樣的案子。
小冬瓜的父親是已逝殯葬達人郭東修(冬瓜),在業界20年,幫忙處理、安葬逾2千具無名屍。小冬瓜小學就已經被迫入行,底片相機的年代,就被喚去沖洗意外現場照片,對他來說,死亡與屍體都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常,今年卻遇上從沒遇過的「疫」外。
「第一個案子是一個女孩子打電話過來,她很冷靜,第一句話就說:『我們家有人確診死亡,需要幫忙,你們可以嗎?』我說:『OK!』」接案當下,小冬瓜跟女孩一樣冷靜,但其實壓力爆棚,沒有慌了手腳是因為超前部署,「病例數爆大量就知道會有死亡,公司很早就做沙盤推演,不能等到事情發生再來看怎麼處理。」團隊裡沒人是傳染病專家,他們到處問、上網查、參考有關單位建議,弄出一個SOP,分流工作,由4名同事輪流專責COVID-19相關案件,避免接觸到一般往生者的家屬。
確診者在醫院過世,離院前必須入殮、封棺,一般會在24小時內儘快火化。第一次實戰,身為老闆的小冬瓜穿著兔寶寶裝、戴N95口罩、護目鏡等裝備,在一旁了解狀況,「兩個人接體、一個人清潔消毒。我們在太平間角落隔出一個空間,用2層屍袋包裹後再放進棺木。」一樣全副武裝的接體員,每個動作之間,酒精都得噴好噴滿,「碰遺體後得噴,蓋上屍袋再噴一次,放入棺木又再一次;離開現場時,不只是人,連周圍環境都得清消。」
身為獨生女的女孩,與至親相依為命,自己那時也被匡列隔離,什麼也做不了,無法跟家人告別、見最後一面,「這種痛沒人能安慰得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在過程中拍照傳給她,讓她知道自己的家人有被很好地對待。」
比正常狀況複雜許多的步驟與人力,不是每家禮儀公司都能立即達標,「我們很幸運,還調得到防護衣、N95,而且如果員工少,無法分流,一個人染疫,整間公司都會受影響。」
有些禮儀公司的老闆車開到醫院,發現是確診病患,直接掉頭離開,「但是不能公祭、不能辦告別式,一切從簡,有些公司經營不下去,他要不要硬著頭皮接?」這是現在許多殯葬業者面對的地獄選擇題,不只如此,還有隱藏的危險。
「如果在自家往生、死亡原因不明,接觸史、足跡也不清楚,這些案件處理起來都會有疑慮,我們沒辦法單純當作一般案件來處理。」不願意讓員工冒任何危險,面對這樣的灰色地帶,只能用最高防疫規格接體,「我們這樣的案子收費5萬5千元,買裝備已經花20多萬元,接一個賠一個。又很擔心同仁安危,如果不是他們願意幫忙,我們不想也不敢接。」
說是這麼說,至今小冬瓜還不曾開口拒絕過;除了與一間醫院簽約駐點,得照單全收,其他找上門的人,他也不忍心拒之於門外,因為親人倉促離開的痛,他自己也經歷過。8年前,父親冬瓜罹患肺腺癌,短短一個月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