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派駐在北海道「緩慢民宿」的管家黃子庭和吳亭宜第一次到美瑛車站接我們時,我有點驚訝,因為就算裹著厚重雪衣,她們看來還是瘦弱嬌小。沒有壯丁一起嗎?黃子庭檢視我和攝影同事的2箱大行李外加一大箱攝影器材後說:「沒問題,我們扛過比這些更多更重的。」
領的薪水是日幣,要繳約20%所得稅,也要定期參加勞動課程。
她們招呼我們「風雪大,快上車」,合力把行李置入後車廂,再敲掉輪胎旁的積雪。日本駕駛座左右和台灣相反,她們卻很習慣,反而是小聲地討論雪地駕車技巧。吳亭宜說:「馬路上的冰已經結得很厚,我有點擔心打滑。」黃子庭回:「鄰居日本太太有說過,如果遇到打滑,不能踩煞車,要抓穩方向盤讓車慢慢穩下來。」
10分鐘後,我們來到緩慢民宿,想拿後車廂的行李,2個女生還是揮手,「外面太冷了,你們趕快進去,我們來。」北海道的緩慢民宿是沒有電梯的二層樓木屋,她們進屋,脫去雪靴,換上拖鞋,又一階階把比她們身形寬大的行李一一提上樓。
黃子庭和吳亭宜各自於2016年3月和7月應徵上緩慢北海道管家一職,再分別由公司幫忙申請工作簽證,於5月、9月外派到職。
「我們是先通過台灣緩慢民宿總管理處應徵,但北海道緩慢是在日本設立的另一家公司,因此領的薪水是日幣,要按日本規定繳約20%的所得稅,在日期間也要定期上食品、安全、衛生等勞動課程。」比較早上任的黃子庭說。
但聊起月薪多少,黃子庭一直未正面回答,只說:「匯率浮動,每個月都不太一樣。」我猜測:「扣除稅金後,新台幣60萬元上下?」她和吳亭宜對看一眼後同時點頭,「差不多。」
來自台中的黃子庭今年剛滿30歲,來到北海道之前,曾在GOMAJI擔任內勤,「我畢業於輔大企管系,並非日語本科系,因為想體驗海外生活,沒想到真的應徵上。」
黃子庭說得好似只是運氣,其實曾為學習日語下過不少功夫。她有些害羞,「我從國中就很喜歡日本傑尼斯旗下的藝人,為了聽懂他們的歌曲,那時就開始看電視、聽音樂、學日文,後來又去上文法課。」幾年前,她也通過北海道緩慢民宿管家職所需要的日本語能力(JLPT)N2試驗。
我們必須把自己當成民宿的主人, 例行工作外,要能隨機應變突發狀況。
另一位外型酷似日本女孩的管家吳亭宜,則是來自台北、畢業於淡江日文系;大三時,曾到歷史悠久的京都同誌社大學當交換學生一年,期間認識來自福島的男友,後來又通過日語能力N2檢定。
問她是否為了男友才到日本工作?她的臉立刻多了一抹紅,「也算是,不過本以為北海道離福島比台灣近,結果他要到民宿所在地的美瑛,仍要花3、4個小時,還是不容易見面…」
2人赴日前,都先到台灣的緩慢民宿受訓過一個月。吳亭宜說:「我們在那兒學會整房、鋪床、接待客人,但來到氣候、環境、文化都不同的日本,我們必須把自己當成民宿的主人,例行工作之外,還要能隨機應變各種突發的細節和狀況。」
暑假旅遊旺季期間,美瑛和富良野薰衣草田旅客爆增,民宿內的6間客房和2間小木屋天天客滿,黃子庭說:「早上7點上班,就先清理浴場,接著準備客人的早餐;客人都用完餐後,分頭去車站接送客人,或擦拭餐廳桌面及地板;中午客人退房後,趕緊整房、清洗廁所,接著到車站去接另一批客人,再準備晚餐,清理環境等…」因為不想怠慢客人,她們總是馬不停蹄送往迎來。
雖然北海道緩慢一共有4位管家、一位廚師,平時也分成2班制,一班從上午7點到下午5點,一班從中午12點至晚上10點,但到了暑假還是得聘請多位打工換宿的工讀生幫忙。
冬天鏟雪、劈柴和清理浴場成工作重點…在這裡也習慣跪著擦地。
忙到11月,美瑛進入冬天,雖然旅客減少,但鏟雪、劈柴和清理浴場成了工作重點。
我們抵達美瑛的隔天早上,見到雙頰被凍得紅通通的黃子庭,戴著毛帽、拿著雪鏟在門口工作。「為了方便客人進出,我們必須在清晨先把通道和門口的雪鏟除,再鏟掉覆蓋於車頂和輪胎上的積雪。」另一頭,吳亭宜則是踮著腳尖清理車頂的積雪,同時發動車子,好讓引擎預熱。
因為屋內不時要燒木頭取暖,她們得負責買進木柴,黃子庭說:「雖然賣木柴給緩慢的鄰人已把木柴鋸成小段,但我們還是得把木柴劈成塞得進火爐的尺寸。」
由於民宿3成客人是日本人,也有泡湯習慣,因此她們必須在每組客人使用完浴場後,進行刷洗和整理。「緩慢一直希望保有台灣人好客的精神,同時加入日本人喜愛的潔淨。」黃子庭示範每日跪擦,「到日本後,自然而然養成跪在地上擦地的習慣。」
雖然在台灣時,她們和許多上班族女孩一樣接觸的多半是文書工作,但現在的她們卻都認為:「勞動,其實是最簡單的部分,最難的反而是融入當地的環境和生活,以及用緩慢主人身分在此照顧客人。」
野生動物多,外人看來卡通極了的情節,成了她們要面對的日常…此外,也需常和鄰居互動。
由於美瑛野生動物多,外人看來卡通極了的情節,成了她們要面對的日常。吳亭宜說:「曾有次松鼠從屋頂煙囪口掉下來,我們幾個管家全是女生,也全嚇壞了,不約而同跳到桌上大叫,結果這一叫,反而讓松鼠受到驚嚇衝到二樓,最後我們只好用桌子圍出一條通道,躲在門後偷看牠,等牠順著通道出去,才如釋重負。」
為了融入美瑛當地生活,她們也必須不斷和日本鄰居、廠商盤撋(閩南語,交際應酬),「在日本連垃圾分類都很細,例如寶特瓶,不只瓶蓋和瓶身要區分,瓶身上的塑膠紙也要拆開。」黃子庭為此經常請教附近的日本太太,也從交流中,慢慢學到日本人不喜遲到、不喜歡麻煩別人、凡事講禮節的習慣。
「日本是講究社區組織的社會,我們工作中有很重要一部分是打入當地,如今他們把我們當成在地一分子,也會傳授我們如何過冬,何時要收起戶外木頭椅、植物要如何綑綁才不會凍傷等。」一度,黃子庭和其他管家伙伴牙痛或身體不舒服,也是由日本鄰居介紹醫生。
只是過去2人雖不一定光鮮亮麗,至少不用日日跪擦地板、清洗馬桶;若再從薪水看,扣稅後約新台幣60萬元的年薪也不算太高。家人若是看到她們出國工作狀況如此,會不會不捨?黃子庭開玩笑說:「家人朋友都知道我們的工作狀況,覺得是種磨練,不過可能也覺得我們辛苦,所以我們一回台灣都會被當成『公主』。」
外派很難像在台灣工作可長可久,畢竟親人都在台灣,能長時間待在海外的人並不多。
她強調,並非所有外派工作都是光鮮亮麗,「想要到海外工作,除了基本語言能力,還一定要能吃苦耐勞。」海外文化的體驗是薪水之外的另一種收穫,「有人想要高薪,有人想要經驗,端視個人怎麼看。」
不過,她也透露:「外派很難像在台灣工作可長可久,畢竟親人都在台灣,能夠長時間待在海外的人並不多。」之前就曾有位管家在北海道待了4、5年,家人擔心再待下去會「嫁不出去」,硬是要她回台灣。
黃子庭笑了起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亭宜一樣有日本男友,也不是外派就會有豔遇,尤其美瑛當地男士都很早婚,加上我們長時間待在民宿裡也難有機會。」
她吐吐舌頭,「這也是外派北海道的另類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