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北海道採訪緩慢民宿的前幾天,我努力消化手上的工作,衝了一個跨夜採訪,寫完這些這些,改好那些那些,唉,終究沒能完成最後一篇稿子。
回頭看了看薰衣草森林創辦人林庭妃傳來的行程計畫,我眉頭一皺,心想「一天都只有二個行程,而且都是上午11點開始,下午3、4點就結束。這,會不會太鬆了?完全不是一個有效率的節奏啊!」但好吧,反正工作待續,就帶著電腦去,否則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冰天雪地裡,「被緩慢」的空檔不寫稿,能幹嘛?
抵達北海道,決定從千歲機場先殺到札幌車站附近的「北海道廳舊本廳舍」,感受一下前幾天新聞說的「今年提早到來的大雪紛飛」。結果,哪來大雪?楓葉是落了滿地,雪卻已融成一小堆。攝影同事看看穿了雪衣雪褲雪靴的我,我再看看手機氣溫顯示,7度,怎麼感覺比平常更熱,說好的大雪紛飛呢?
這下糗了,飛了5個小時來拍雪景民宿卻沒下雪,回去怎麼交待?
繼續前往旭川再轉車到美瑛的電車上,才下午四點多,天色已經全黑。我亦發覺得自己真是聰明,至少帶了電腦,若採訪不如預期,至少能把稿子寫完。
但來到美瑛,我就知錯了。一下車,立刻迎來寒風飄雪,我和同事裹回在札幌脫掉的雪衣,前來接我們的緩慢管家也費了一番功夫才重新熱車。
隔天起床,我們被窗外的景色震攝住,白樺樹圍起的大片田野鋪上一層白雪,更不真實的是,房間陽台積雪上還有小動物腳印,管家猜測是旭川、美瑛、富良野一帶常見的野生鼯鼠或松鼠。
一整天,我們都被開闊的雪景吸引,雖然管家不斷強調「這樣的雪量其實不太算下雪」,但第一次置身銀白世界的我們從美瑛到旭川動物園,又回美瑛民宿,除了瘋狂拍照,還是瘋狂拍照。
下午4點多,太陽下山,我們終於甘願回到緩慢民宿的火爐旁,順便滑網路新聞連結回台灣,不料竟撇見「復興航空停飛」的大標題。興航?停飛?不是昨天才把我們載到北海道?過幾天我們轉到仙台、山形進行另一項採訪後,還要搭興航回台灣的……暗,真有這麼雖小?竟然被放鳥了!
公司連絡我,消息尚不明確,等有進一步消息再說。好吧!既然如此,就先放心地採訪、拍雪景吧。
隔天,窗外的雪更厚了。我們隨著林庭妃走訪美瑛町,沿途竟遇見過去在動物園才能見到的狐狸。狐狸離我們不遠,棕黃的身影在白色雪地裡格外鮮明,聽到我們驚呼「啊狐狸」,牠也一臉「啊人類」的表情,與我們對望幾秒,才飛快消失在白色的盡頭。
不知是不是待在白色世界中,腳步就會自然變得緩慢,腦袋也會自動放空,我壓根忘了效率是何物,直到晚上回民宿也才想起,對,機票呢?
結果公司來電了,「興航確定停飛,但妳們得先確定還要去仙台嗎?才能看要怎麼改機票。」甚麼?當然要去,當地的受訪者還等著呢!但公司告知:「仙台附近今天地震,日本政府發出海嘯警報,明天一整天仙台機場會先關閉,不確定妳們後天要過去時會不會開場。」不會吧?這已不是普通的雖小,而是要去廟裡祭改的程度。
但在隨大自然脈動作息的美瑛,在經過三天的「緩慢」訓練後,我們的脾性好像被清洗過一回,變得不急不徐。原本以為鬆散的行程其實剛剛好, 因為在美瑛,就算是同一地點,早晚也有不同樣貌;若隔上一日,更是大異其趣。 光是待在緩慢民宿的大落地窗前,每日都可看到不同的雪量,不同的光影。慢慢來,細細看,根本不用趕。
我們笑鬧:「其實晚點拿到機票,能多留美瑛幾天也不壞。」林庭妃見我們如此反應,大笑:「看吧!來到美瑛就會不想回去,這下妳們也得美瑛病了。」 為了實習打工換宿,我們索性陪著幫忙剷雪,深深體會為何有「自掃門前雪」的古語,因為光是剷自家的雪就累趴,實在沒力氣再幫忙剷別人家的雪了。
後來,公司總算幫忙搶到機票,我們也如期到達仙台;只是到仙台完成採訪後,得再飛回札幌才能飛回桃園。那段行程,則是另外一個故事。
後來的後來,我們終於回到台灣,但走出空橋的那刻,我猛然發現我的電腦只開過存了照片又關機,稿子根本一個字都沒有寫……。
時至今日,我和攝影同事的美瑛病好像都還沒痊癒,沒事就會滑滑手機裡的美瑛雪景回味一番,就算聽到公司祕書傳達「被停飛的那段機票錢至今都還要不回來 」 ,卻完全不想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