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做過2年板模工、也當過10多年檢察官的律師鄭智文說,自己20多年前當板模工時就曾在現場親眼目睹1名師傅從鷹架上掉下來,當檢察官時也相驗過幾起工安事故罹難者遺體,但他說,工地安全的許多問題都是環環相扣。
例如勞安檢查,他說,相關法令規範其實已甚多,只是難落實,「公務員不見得了解各種工種的實務狀況,建築師、土木技師也是,板模、鋼筋綁得好不好…這些眉眉角角只有一個人最懂:工地主任,工地主任最了解流程,他可以決定何時灌漿。可是如果出了事都推給工地主任也不公平,因為他才領多少錢。」
鄭智文又說,工人自己其實也要負一些責任,尤其工地的飲酒文化,「北部喝保力達,南部喝維士比,我自己以前作板模時也會喝一點,喝了可以紓解那種不舒服,知覺會變得沒那麼清楚,不然夏天太陽很大。」
在工地擔任現場監工多年、最近出書的林立青,也在他的著作《做工的人》一書中寫到,冬天尤其是工人喝酒的高峰期,寒風刺骨,若又下雨,師傅們更需飲酒暖身,但安全性確實是個大問題,「任何工地飲酒都有罰則。有些大型公司因為家大業大,越是大公司越可以不知民間疾苦,擺出準備扣錢的晚娘面孔,反正單價就是硬生生比外面高3成,工人看在錢的分上,也就放棄這些小小享受…但像我這種小型公司…這種時候再有罰則,師傅們大概就甩頭而去了。」
我們採訪罹難者廖忠仁的大哥廖忠平,廖忠平也做灌漿,他就說,過去曾做過南亞、台塑等大公司的工程,確實比較注重工地安全,「打多厚的樓板、用甚麼支撐…都比較嚴格,比較仔細。」說到底,一分錢一分安全。
灌漿工人的工時也極長,往往一做就是一整天9個小時,因為灌漿程序無法中斷,廖忠平說,混凝土壓送車都是一車接著一車過來,因此中午別說休息,連吃飯都得找壓送車還沒來的空檔,「趕快吃一吃,而且是大家輪流找時間吃。」
律師鄭智文也說,在工地,做板模的、綁鋼筋的…,每個工種都有中午休息時間,唯獨灌漿無法中斷,因此灌漿工人沒有休息時間。長時間工作、中間不能休息,不是很容易過勞?「對,而且灌漿時還要跟壓送車司機對話,要很大聲講,很累。可是灌漿就是不能中斷休息,除非工地請兩組灌漿工人,但不可能啊,只有很大型的建案才有可能。」
又是成本考量。就像遊覽車或巴士公司老闆也都說不可能雇用兩個司機來開一趟長程車,不然公司就要倒了。偏偏不論駕駛或灌漿,皆是需要高專注力、且危險的行業,灌漿尤其是工地裡危險性最高的一道程序。
每個環節都是問題,但每個雇主都有難處。整個島嶼就在這樣低薪窮忙、人人身心透支下喪屍般運轉著,多數時候沒事,偶爾出事只能算自己倒楣。偏偏,容易出事的,往往又是那最底層最微弱者,就像那名遊覽車司機,或這次罹難的5名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