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談到統獨的問題,一句閒聊的話,「他突然將我的筆電用力往下壓,然後用力一拳往我頭上砸,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又是一拳,在不斷拳打腳踢後我才意識到『啊,我的男朋友現在正打著我。』」交往第八個月,兩人談判分手,分手當天半夜,男友喝醉到學校找張乃其,在校園裡狂毆他,「我趕緊打手機向朋友求救…後來是警衛看到了,才跑來阻止。」
之後,對方放話要到學校的大樓跳樓自殺、又說要殺他全家:「我真的嚇到了,才趕快跟學校反應,可是我沒有出櫃,我要求不要跟我家裡的人說這件事。」這也是同志面對親密關係發生暴力時的困境:「那陣子,我每天醒來,想到這件事就很沮喪。」上課、搭公車時一想到這件事,就難過得大哭。在這段感情最難熬的時刻,他開始喝黑咖啡,告訴自己要鎮定,那像是一個儀式,好像喝下苦味的咖啡便能冷靜面對生活的其他挑戰。
「一開始,我會想,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事不對,他才要打我。」暴力後,男友總是誠懇道歉,帶他吃大餐,他總以為:「情侶間遇到問題就要去面對和解決,我以為暴力的事也是這樣。」諮商師力勸他擺脫暴力情人,但自卑感作崇,他總心軟想挽回關係,諮商師告訴他,「暴力會不斷循環下去,週期會愈來愈短,強度會愈來愈大,時間愈久暴力循環會變得更難解、複雜。」
這是張乃其的第一場戀愛,天真地以為應該會天長地久:「我長得很醜,又沒有身材,我會擔心錯過他,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別人像他這麼愛我?」張乃其雖不是帥哥,離「醜」字卻還很遠,但他對外表極沒信心:「小學有次回家看著鏡子,覺得自己怎會這麼醜,想到很傷心,就一直哭…。」
這個自卑來源可能跟成長有關。張乃其的父母是理髮師傅,家境並不寬裕,一家人住在鐵皮屋裡,張乃其國中時,鐵皮屋失火差點葬生火窟:「家裡窮,我小學五年級又發現自己是gay,學校同學又笑我香腸嘴。我覺得自己怎麼這麼醜,又是gay,家裡又窮,未來根本沒希望了。」2個哥哥發現他的電腦上瀏覽記錄有同志網站,便常公然拿此事笑他,還叫他:「肛門其」「娘砲其」,父母總視為小孩間的笑鬧不以為意。
「小時候我怕同性戀會不被家人接受,每年生日和祭祖拜拜我都許願,我能愛女生,甚至故意去看異性戀A片想變正常,可是看到最後,我都在注意影片裡的男優。」同性戀能平安長大都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他想開了:「與其擔心如果我是gay,爸媽會不愛我,不如我先搶一步,所以大三就暗示他們,如果你們不接受我這樣子,也沒關係,我經濟獨立後,我就自己過日子,不會回家了。」
正因為如此,他與初戀男友的暴力關係,他從未考慮跟家人討論:「狀況會變更複雜,我擔心他們會認為:你就是同性戀才會遇到這樣的事。」這幾年開始,父母雖沒有正面跟他討論過性傾向,但姿態已有軟化:「有次我跟我媽吵架,後來她在臉書上貼了蔡依林的〈不一樣又怎樣〉的MV,我知道她有接受這件事了。」
在諮商師和朋友的幫助之下,張乃其斷斷續續到了第十個月才徹底擺脫恐怖情人。時間過去7年了:「我前陣子還夢見他,要跑上樓來殺我,我知道他就要上來了,心裡非常非常害怕…。」分手後,他與第二任男友交往,但因為太愛對方,讓對方覺得壓力太大而分手。
他在報上讀過一首童詩:「時間像貓,離開了就不會回頭。」他認為愛情也是,所以更要緊緊握住,「我常問前男友,你會不會不見?他說他會一直都在,可是還是走了。」
愛一個人容易,但要適宜地愛著一個人卻是難的:「我看到很多離婚的男女撕破臉的故事,愛情也許會像貓走了就不回來,但你還是可以遠遠望著牠就好,不要拿石頭丟牠。」
走過二段感情,他說自己還是沒自信,但體會到:一個人的感情觀和人生都脫不了與成長、家庭的關係,他剛考上律師,立志專攻家事法:「商務上的法律問題成不成功,只是關乎一筆交易,但家事官司的成敗卻關乎一個人的人生。」問他還覺得自己醜嗎?「我還是很介意別人罵我醜…但我現在沒那麼醜了,因為第二任男友很帥,我能交到這麼帥的男生,應該沒有多醜才是。」我們因愛情而受傷,也在愛情裡重新得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