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殖業辛苦,第二代大多不願接班,謝育諮也不例外:「我本來以為出國念書回來,就結婚生子,我爸媽也從沒開口要我接事業。」謝家只有2個女兒,謝育諮是老么,從小受盡寵愛:「以前我一定要拉著我媽才敢出門,跟姊姊吵架,不管對錯,爸媽都會護著我。」她從小成績不好,反應慢,生活最大的娛樂就是跟狗玩,還有到養殖池看鱉。
嬌嬌女五專畢業後,跟著男友出國念書,不料男友劈腿分手,異國生活只剩她一人,人生計畫打亂了:「我英文不好,上課聽不懂,下課又沒朋友,每天到圖書館念書,邊念邊哭。」人在異鄉,想到的卻烈日下工作的父親,即便中暑了也得撐著身體;想到颱風天,人都站不穩了,還得要出門巡池,鐵片、樹枝就在頭上飛過。「他們這麼辛苦,我怎能輕易放棄。」
正是因為一個人,才懂得如何堅強。「我從小都笨笨的聽人安排,我也想證明,我可以做不一樣的事。」她熬夜念書,拿到學位後,回台到小公司磨練,「我不太喜歡帶朋友回家,他們一看到我家就會知道我家境不錯,覺得我在外面拿2、3萬的薪水是出來玩的吧?」5年前,不捨父母年紀大了還辛苦操勞,她決定回家接手養鱉事業。
她接班第一步就做了重大決定:放棄鱉農慣用的抗生素等各種藥劑,打入藥檢嚴格的日本市場。結果,一整池的鱉死了8成,每天聞著鱉屍的臭味飄進這間豪華農舍:「我爸跟我大吵,但他吵不過,最後還是照我的方法。」妳不怕整池全死光嗎?「怕,當然怕,我怕死了。」她以前不信鬼神,現在為了鱉,路上有廟就拜,祈求一池的生命平安健康。她這麼拚命是逼不得已。經過一番努力,她成功打入日本,是少數不靠中國市場的台灣鱉農。
80年代,台灣是養鱉大國,鱉肉在日本是高檔食材,台灣鱉大量銷往日本。然而,隨著養殖密度愈養愈高,易生病菌,鱉一生病就會大量死亡,於是鱉農開始投放抗生素,也因為藥物殘留,台灣鱉進不了日本。鱉農年齡老化,大多無力產業升級,只能便宜行事,改將鱉蛋賣到沒有藥檢的中國。中國市場獨大,結果反過來控制產地,一顆蛋多少錢,中國說了算。去年底,甚至不報價,等賣完再跟台灣鱉農結帳,有些鱉農不堪財務壓力,直接收攤了,「所以,我不做中國市場。」
「我很喜歡動物,小鱉破蛋衝到水裡那種景像,從小看到大,還能百看不厭。」商場上的女強人,還是有柔軟的一面,因為太喜歡動物了,她一天到晚在路上餵流浪狗,還專撿沒人要大型犬和病狗回家照顧:「有天,我看到流浪狗在吃我家曬乾的鱉骨,突然有靈感,幹嘛不做成狗餅乾?」父母和姊姊都認為謝育諮是「沒事找事做」。
事實上,鱉骨、鱉蛋一直是寵物的營養聖品,鱉骨做成的狗餅乾意外受到歡迎,開始獲利:「我心也不大,賺的夠我幫流浪動物結紮就好了。」我們跟著謝育諮巡池,她見水鳥飛進池裡疑似要吃鱉,連忙奔向前,不是為了護鱉,而是擔心魚池上的保護網會纏住水鳥。「有時候,員工捉到老鼠,我覺得很可憐,會偷偷放走。」就連路上撿到掉落的初生蝙蝠,也會帶回家養。
父母看著小女兒皮膚愈來愈黑,手愈來愈粗:「他們沒說,但還是有點捨不得我這樣吧。」採訪時,只要一講到養殖的辛苦處,她要支開父母才肯細講。就連交往7年、一度論及婚嫁的印裔英國男友也因為養鱉事業而斷了姻緣:「他因為宗教信仰的關係,不希望我殺生、做這個。」昔日那個等著嫁人的小女兒不一樣了,語氣沒有遺憾:「我想看看我可以把養鱉這個行業做到什麼地步。」
這種不服輸的個性,大概也像鱉,咬住了就不放口。謝育諮反而解釋:「這是誤解啦,被鱉咬,把鱉放到水裡,牠為了呼吸就會鬆口了。」剛柔並濟,這是謝家小女兒在這個行業的存活之道。而桌上這個清淡無味的便當,看來她還得吃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