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就是處處是這種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落漆感,我去看花燈會特別看那些人形玩偶燈肢體沒接好的地方、花燈上有補丁的膠帶…。」她今年受邀幫金曲獎最佳女演唱人獎畫過場動畫,粗糙帶點惡趣味的風格十分搶眼:「我也不知道主辦單位為什麼找我啊。」
這位說話聲線迷茫,有種鏘感,像是隨時都喝醉的女子是台灣新銳藝術家,她身上4個刺青有桌燈、壁燈和蓮花燈,她說之後還要LED燈,人生願望是開燈具店,因為很炫很美麗還會受人人注意。她的父親是台灣知名的傳播學者倪炎元,參加女兒個展開幕致辭,第一句話便是:「我也不知道這個女兒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倪瑞宏出生於台北,父母都是老師,家中4個小孩,排行老二,但這個老二總是任性不聽話。媽媽送她去學打擊樂,她只對課堂上附送的黏土有興趣,別人在敲木琴,她坐在地上玩黏土,玩了一節回家,媽媽要再送她去上課:「我姊、我妹都去了,只有我就躺在地上不動,怎樣就是不肯出門。」
學校成績普通,只愛畫畫,念了美術班,卻三天兩頭跟術科老師吵架:「我們常要看著照片畫素描,根本沒有實物,畫這個很沒意思。」學科不好,時常趴在桌上睡覺,只有數學課不睡,因為老師要求她只要不睡,就讓她及格,「我每堂課就一直瞪著老師看,根本也聽不懂。」
她考上了台南藝術大學,順利畢業了,有人開玩笑叫她仙女:「很多人說台灣女畫家就是仙女,畫美美的圖、穿得美美的,然後嫁給有錢老公…我就很好奇仙女這個符號的來源和社會意義。」滿嘴鏘話的倪瑞宏說起了嚴肅的主題了,只是下一秒又墜入荒誕:「大學畢業,我就去參加仙女比賽。」
鹿耳門天后宮每年會舉辦仙女選拔,比賽方式就是向媽祖執筊,看誰神筊最多,倪瑞宏得了第七名:「我還要到廟裡提供仙女服務,對香客灑水,然後香客會說謝謝仙女。」她說,仙女形象便是傳統社會對理想女性的期待。
古代的仙女選拔到了現代成了選美的標準。倪瑞宏也參加了彰化縣舉辦的「花young仙子」選美賽。選美才藝表演,倪瑞宏表演射水槍,將顏料裝在水槍裡,向圖畫紙噴射出圖案。現場沒人看懂她在幹嘛,只剩一片靜默,「連主持人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這一系列的「身體力行」經驗,都成了她碩士論文的一部分,看似不正經的胡鬧行為,背後關注的是當代女性的處境。好比她熱愛將兩性暢銷作家「女王」的書的內容畫成作品、改成像十八層地獄的電動花車。「可能是因為現在社會物質生活太充實,但心靈太空虛,所以會對愛情上癮,愛情像是現代人的宗教。」兩性專家滿紙荒唐話鼓吹永遠到達不了的愛情彼岸,現實便成了十八層地獄。
倪瑞宏高中開始讀女王的兩性書籍,「她的書看起來好像鼓勵女人獨立,但最終決定女人幸福的關鍵還是在感情和婚姻。」古代是仙女,現代則是「女王」框架住了女性的「理想生活」。
「我畫金曲獎插畫時,心情很不好,你看每個女歌手都臭臉…。」原來當時她曖昧對象不回應她的感情,作品批評女性愛情成癮,但這也正是她自己的寫照。她曾費盡心思到香港見曖昧對象,才發現對方疑似有家室;整天廝混在一起的情人,最後卻發現是幼稚、不負責任的人…。
【金曲29】最佳國語女歌手 Best Female Mandarin Singer
她在愛情生活裡掙扎:「這次畫金曲獎之後,很多人問我要不要出line貼圖,誰要出這個啊?我要蓋一個博物館,收集這個時代女人談戀愛的各種形象,像女王的書那樣,然後蓋成粉紅色。」
她嘲諷女王的愛情世界充滿虛假的粉紅泡泡,但她自己的愛情世界比較像是她家客廳,充滿各式破爛但有趣的垃圾。她的客廳有一個半人高的「三支雨傘標」的廣告燈箱,是前男友從廢墟扛回來送她的禮物;倪瑞宏又從櫃子裡拿出一本1983年的美國版《花花公子》,這是現在曖昧對象送她的禮物:「1983年是他出生的年份!」
她領著我們到地下室,全是她花錢做的藝術裝置,現在閒置在大樓停車位上:「你問我為什麼要花錢做這些,我也不知道啊,你看這些裝置現在全成了垃圾了,藝術本身就是一種幻像。」愛情也是幻像,執意追求,最後也全成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