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琉璃工房創辦人楊惠姍所感嘆,掌握了脫蠟鑄造這困難的技術後,要用這技術說什麼,是藝術家終其一生的挑戰。
玻璃藝術特別之處在於,必須經過物理、化學的過程,還有高溫燒製,因此最終成品往往和初始的設計完全不同。面對這麼多變數,茱麗葉.勒彼里耶說,玻璃裡面有太多偶然性,必須學會接受。
「脫蠟鑄造法的神奇就在這裡,我們一開始想像的,跟最後的結果永遠不會一樣,我們可以說,作品持續變化著。一開始我有個想法,接著做模,在這階段作品的形貌,內在的形貌可能會改變;接著是燒製,置放玻璃塊的方式、玻璃塊受熱後會如何融合,這是無法探知的部分,因為我們不能介入,所有在窯裡發生的事,只在窯裡。」
接受偶然性
「在窯裡發生的事,只在窯裡。 」好富哲思的一句話!面對玻璃藝術,人大概只能變得柔軟,無法逞強。
「接著是打磨,這個階段會決定作品最終的樣貌,所以經過這一連串技術性操作,我們對作品的想法也變化著,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想像的,跟最後的結果從來就不會一樣。 」
聽來是個讓人充滿挫折的過程,她頭往後仰,笑著否認。
「從來沒有!這是『遊戲』的一部分,我們必須接受失敗,接受偶然性也是創作的一部分,這可以讓我們跳脫框架,也讓我們得以超越。」
她聲音變得輕快,帶幾分捉狹意味地說,「脫蠟鑄造能讓人越來越有智慧,我們要學會耐住性子,不要趕鴨子上架,因為一切都有它所屬的時間。一旦我們接受這樣的事實,接受最後的成果未必符合我們所期待的,在創作時反而會覺得更自由。 」
固定時間
或許因為正在戀愛中,她的作品如詩如歌般唯美,但她也熱愛探討科學與哲學。《萬有引力》系列,法文原名Coriolis,即科氏力(註:因地球自轉,而對地表附近的運動,如風、飛彈、海流等等所造成的一種偏向力)。
1400度高溫中的玻璃漿,因為地心引力的關係,融化後往下奔流,空氣、重力、速度、帶動了顏色在玻璃中如流體般的運動,就如天空雲霧的變幻莫測。
彩雲易散,但玻璃永存凝結見證這美麗的一刻。
經過高溫燒製,茱麗葉的作品創造出「固定時間」的幻覺。她說,喜歡在時間裡面把一個動作凝結,凝固在作品裡,而這想法的來源讓人意外。
「我創作的是一種形式,一種動作,在時間裡就這樣凝結,某種力量、能量。我試著重新探索『 氣 』這個概念,這部分是受到幫我針灸的朋友所啟發,當他幫我針灸時,會跟我說氣是怎麼在身體裡流動的,或者你哪裡少了什麼樣的氣,就必須去充實它,很有趣。」
聽到她熱愛針灸,我驚呼,說針灸又酸又痛,我不敢,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還比了大拇指,說「它真的很棒,是世界上最好的醫學。」
在自然光和設計燈光的作用下,茱麗葉所執著類似東方「氣」的延伸,在展場內躍然欲出。
問她最喜歡哪件展出作品,她引我們到由三個對稱螺旋合組而成的《繾綣》。她解釋,「這像是一種演變,一種循環,它是靜止的,卻又這樣延續下去。很喜歡它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色彩,可以從中看到一種色彩的漸層過渡,這要用脫蠟鑄造來表現還蠻困難的,從黑到藍、黑藍這樣的過渡。 」
至於靈感來源,她說自己並不是很清楚,但總是想去呈現一種流動感,把某種動作凝結在玻璃裡。她有好幾件作品,名稱就叫《自由式》(forme libre)。
「也就是說它們原本自由流動著,然後這動態瞬間被結晶的玻璃所凝止。所謂自由形式也因為它們沒有底座、沒有上下左右之分,任何人都可依照自己的喜好來擺放。」
從自然汲取靈感
她說,自然界是她靈感的一大泉源。展場內讓許多女性驚為天人的《我的心》,法文原名Echinoida,其實是水母的拉丁文學名。
她把許多釘子燒進這件作品當中,一來是美學層面,讓釘子製造出一種特殊的金屬感和光線;二來是挑戰玻璃的耐受性,因為玻璃其實不大能容忍異材質的加入。
蠟、水、玻璃塊、火淬鍊出她極簡的形式,動人的色彩,靈動的線條和造型,她終究擺脫了家族的影子和障礙,以她自己的名字茱麗葉,開創出屬於她的玻璃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