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過年剩不到半個月,正是中餐代工王欣光食品最忙碌的時刻,央廚一字排開數十口大鍋爐,火力全開煮年菜、熬高湯,冷凍牛肉麵調理包產線更是挑燈夜戰趕工。一個上午,就有COSTCO派稽查員訪廠,總經理詹金和老神在在地說:「所有流程我都SOP(標準作業程序)化,任何人來照著步驟做,絕對不會出錯。」
精準高效 作風強勢
欣光生產全台市占第1、年銷逾200萬包的紅燒牛肉調理包,選用三分油、七分肉牛腩,切成長5公分、寬3公分條狀,下鍋烹煮、水滾多久關火燜、調味料比例等50道工序全鍵入資料庫,牛肉、高湯與牛油分別處理好,才進入自動充填、急速冷凍包裝產線,生產現場大型電腦螢幕連線資料庫,方便隨時查詢進度。
「欣光的資料庫裡有千種產品,平均每月生產300種品項,能依顧客通路屬性與成本,2天內客製化開發樣品。」以往中餐難複製的最大障礙在於各家用料、調味路數不同,遑論煎煮炒炸繁瑣流程,電腦工程師出身的詹金和,做生意講求精準與效率,「我要求客戶的研發直接對公司研發,先把口味、固形物重量尺寸確定,再由採購去談價錢,沒辦法配合,我們就不要合作。」
提起產品開發、生產專業,務實理性的詹金和作風強勢,但身兼業務,常見他在展場、活動上拿著DM,像傳教士般不厭其煩解說商品,甚至上三立《草地狀元》節目,和主持人黃西田一搭一唱搞笑演出,身段柔軟到讓人忘了他其實是留美碩士。
大哥創業 掙扎接班
事實上,欣光食品是從「中一排骨」央廚起家,除滿足8家門市原物料供給,也打入KTV雙雄逾5成餐飲代工,另供應全家鮮食滷味與連鎖餐飲通路調理包。2008年獲大成集團入主,大成董事長韓家宇兼任欣光食品董事長,7年前推自有品牌「享點子」年菜與小包裝冷凍調理包,跨足量販市場,去年年營收達6.6億元。
「中一排骨是我大哥許金順(從母姓)創辦,當初大哥要我回來接班,我掙扎了半年。」詹金和是么子,和大哥差17歲,爸媽開中藥行拉拔7個男孩長大,「我國中就離開老家,揹著黃埔大背包,哪裡有便宜房子就搬到哪,念成功高中開學前,輪流到哥哥們家做客,他們就知道意思,會塞給我生活費。」
交大控制工程系畢業後,詹金和又赴美取得雪城大學電腦碩士,進入飛利浦當IC設計師。「我在矽谷待了5年,很享受當工程師的生活,8點上班下好電腦指令,9點就被同事找去喝咖啡,11點半又被拖去吃午飯,下午3點又是午茶時間。」日子過得愜意又舒服。
1992年,許金順赴美旅遊,順道拜訪小弟,「那時大哥經營的中一排骨已有10家連鎖店,他的孩子沒意願接,其他哥哥各有事業,大哥問我:『有沒有興趣回來做?』」當下詹金和毫不心動,但大哥回國後打了多通電話,最後他被「未來要當中式麥當勞」所打動。
「我要回來,其實有些哥哥們也反對,太太更不喜歡我做餐飲,覺得我讀了這麼多書,沒用在本業很可惜,但我自己認為,行行出狀元,不管在哪一行,走到最後就是管理。」詹金和的語氣有著不容懷疑的堅定。
他先進到食品廠,了解生產流程,也和員工拉近距離,早年工廠用木板隔間環境簡陋,「第1個禮拜我就想走,環境真的差太多了,我習慣穿長袖,每次幫忙做咖哩醬包總把袖口染黃,回家還被太太罵。」他更擔心陽春生產環境難兼顧衛生,「肉在冷凍時若沒控制好溫度,很容易酸敗,每次遇到這問題,我都睡不著覺。」
改革迫在眉睫,詹金和找食品研究所專家輔導,花半年調整廠房,又貸款3000萬元添購急速冷凍設備,從日本引進影像處理系統,以光學測量排骨面積,克服過去大小不一問題,生產流程改為工作站式,生、熟食分段處理,建立SOP流程,1993年率先取得GMP(良好作業規範)認證。
爆口蹄疫 重挫經營
央廚調整就位之後,詹金和的下一步是積極展店,全盛期連外島總共80間中一排骨門市。「我常開玩笑說比7-Eleven更厲害,台、澎、金、馬、綠島我都去開店。」為了支應央廚的後勤管銷費,他不得不提高產品售價,與加盟主間漸產生拉鋸。他直言:「微笑曲線中最可憐的就是製造,央廚投資金額高、回報慢,如果能重來,我會把這些錢全轉去做通路,生產交給別人。」
世上沒有後悔藥,頭已經洗了,也只能堅持到底,不料1997年爆發口蹄疫,對主打排骨飯的中一排骨無疑是致命重擊。「店裡炸著香噴噴排骨,電視新聞都是病死豬畫面,叫客人怎麼吃得下?」」生意被疫情打趴,工廠產線停擺2個月,一度連薪水都發不出來。
「我跟哥哥做好抵押房子的心理準備,幸好後來中小企業處有提供500萬元貸款補助,這也給了我當頭棒喝,必須再轉型,我有好的工廠,不一定只侷限做自家產品,也可以試著幫別人做代工。」初期,打入連鎖咖啡店,提供中式簡餐調理包。
轉型代工 大成入股
詹金和才剛跨出第一步,2001年 7-Eleven推39元國民便當,低價策略強勢瓜分中一排骨市場,80間門市大幅萎縮七成,再度面臨經營危機。「我的個性是你付我加盟金,但是你開了半年、1年就關,這種錢我不想賺,所以後來中一排骨就不開放加盟,全力轉向餐飲代工。」
天助自助者,適逢KTV雙雄祭出餐飲戰搶客,「我有中一排骨的品牌,要做代工相對有說服力,當時錢櫃推唱歌送排骨飯、雞腿飯,第1次供應他們時我嚇了一跳,確實是可培養的好客戶。」隨著代工品項越來越多,KTV也將最熱賣的牛肉麵交由欣光操刀,發現不僅品質穩定,還可省下5成人事與製作成本,雙方一試成主顧。
「我的生意等於是靠KTV養大的。」身為代工央廚,詹金和重視研發,初期請不起名廚坐鎮,聘前老爺飯店行政主廚黃健銘當顧問,每週撥半天協助調整口味,「我自己也愛到處吃,尤其異國料理的香料、盛盤都給我很多靈感,回來和師傅討論、融入菜餚。」2007年跟隨KTV登陸腳步,砸1億元在江蘇昆山設「泰吉食品廠」,邀大成集團副總裁韓家寅入股。
當時欣光食品年收才2億元,如何打動百倍規模的大成集團?韓家寅表示:「我們2人都待過矽谷,我學電腦結果回家『電雞』,他回家『打排骨』,臭味相投,欣光除供應連鎖事業,還用代工養活自己,唯獨客戶過度集中是隱憂,我認為調理食品未來發展可期,說服董事長投資。」韓家寅也以結婚妙喻:「詹總的人品沒話說,誠信可靠,11年來只有越來越喜歡他。」
培養客戶 嘗試突圍
雖有大成力挺,但詹金和登陸沒多久,就遇到KTV老闆換人,原有通路一夕間歸零,加上兩岸餐飲文化差異大,台灣產業分工明確,央廚尚有一息生存空間,反觀大陸連鎖餐飲品牌銀彈足,投資央廚不手軟。詹金和坦言:「開工廠沒有通路,是非常痛苦的事情。」為突破困境,他在大陸一待就是5年,「我培養客戶,好不容易等他有3、40家規模,又自行成立央廚,大陸市場做得浮浮沉沉,幸好有集團伸出援手,現改以服務連鎖台商為主。」2012年打平赤字,才把大陸廠交給專業經理人。
過去,欣光食品依賴單一客戶,KTV事件幫詹金和上了寶貴的一課。返台後,他邊著手替全家開發滷味系列冷藏商品,邊籌劃享點子自有品牌。「我打不過超商,那我跟你走總行吧!他們的量大,我幫忙代工,對營收也是一種成長。」和全家合作的第1支雞胗滷味暢銷長達9年,小兵也能立大功。
近年欣光也和濱江街60年老店「連金龍佛跳牆」、前福容大飯店行政主廚陳啟文、保師傅(曾秀保)合作,開發自有品牌系列年菜。名廚名店各有堅持,注重細節的詹金和透露:「師傅洋洋灑灑開了10幾道菜單,我們挑出要的,不賣的也要給理由,不然師傅會覺得很受傷。」他秉持老么哲學,身段軟、勤溝通,唯一不容妥協的是堅持不添加味精、雞粉,不惜費工熬高湯取代,雙方光就這點就磨合許久。
殷勤溝通 打團隊戰
「我和師傅開會,只聚焦在口味與成本能不能被市場、客戶接受。」詹金和親自參與試吃檢討會, 「人人都要提供意見,我對事不對人。」在集思廣益下,產品越來越貼近消費者市場,年菜銷售額3年成長了10倍,今年可望突破5000萬元的業績,自有品牌約占營收10%。
詹金和擅打團隊戰,接手家族事業27年,每當遭遇重挫,總會想起過去挑戰聖稜線縱走,靠隊友一個拉一個的信任合作,才能平安走過雪霸國家公園內險峻的素密達斷崖,如同欣光食品幾度谷底翻身,正是靠上下一條心。「中餐師傅慢慢在凋零,若能用冷凍技術把台菜、老菜留下,也是種文化傳承。」隨著口蹄疫警報即將解除,台灣豬今年外銷有望,詹金和盼能將中式調理包推向海外市場,帶領團隊攀巔峰。
欣光食品總經理詹金和
- 出生:1959年(61歲)
- 家庭:已婚,育有1女
- 學歷:雪城大學電腦工程碩士
- 重要經歷:飛利浦設計工程師、欣光食品生產部經理
- 休閒:爬山
- 座右銘: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
- 經營心法:誠信、謙和、前瞻
後記:買1送1大麥克惡夢
沒有富爸爸金援,詹金和出國留學只能靠自己,出國前他已和妻子郭翠彬結婚,另一半是大學時期聯誼認識的台大心理系高材生。「太太比我優秀,我先去雪城安頓住宿好,才把她接來。」課餘時還到中國餐館打黑工洗碗,4小時可賺20美元(約新台幣800元),天寒地凍也只能用冷水洗,雙手嚴重凍傷,小夫妻常吃打折大麥克果腹,「0.99美元買1送1,20元可以連吃好幾天,畢業離開雪城後,我再也不吃大麥克了。」